沈少寒早知沈淮與今日來設計院這邊。
但彆雲茶電話中沒有提杜明茶的事情, 見兩人站在一起爭執,他下意識就想讓杜明茶避開。
不能讓沈淮與見到杜明茶的臉。
他故意為難杜明茶,畢竟, 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因為懶得爭執而避開。
她就是這樣, 不會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口舌。
哪裡想到避無可避, 沈淮與仍舊來了。
沈淮與原本站在另一側, 瞧見杜明茶時,便往這邊來——
看到她摔倒後,大步疾跑。
沈少寒第一次見二爺這樣。
他知道沈淮與和旁人不同,一直注重健身養生,不碰香煙,酒也少喝, 不沉迷聲色犬馬。
二爺那樣的性格, 絕對不可能會做出這種行為。
如今, 在沈少寒眼中堅不可摧的二爺,單膝跪在地上,將杜明茶扶起來。
杜明茶的臉貼著他的胳膊, 閉著眼睛, 一言不發。
沈淮與直接摘了手套, 去摸她的額頭。
像是被燙到,抖一下, 才將整個手心貼上去。
全程沒有和沈少寒說一句話, 沈淮與將杜明茶抱起來。
她太瘦了,手腕垂下,纖細不堪一折。
沈少寒扶住彆雲茶的手狠狠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淮與:“二……”
話沒說完, 被他冷聲罵了一句。
“蠢貨。”
兩個字沒什麼情緒,彆雲茶嚇得眼睛裡麵淚水打轉,顫顫巍巍,話說不出口。
她先前看過沈淮與的照片,可完全不知道,本人竟和照片沒什麼分彆,反倒是氣勢更盛。
如雲壓境,彆雲茶低頭,一時間亂了心態。
傳聞中的沈二爺……
怎麼可能會和杜明茶認識呢?杜明茶先前怎麼不說自己認識沈二爺?
心臟跳動到慌亂,彆雲茶狠狠吸了一口冷氣,仍舊沒有將慌亂壓下去,她淚汪汪抬頭去看沈少寒,驚愕地發現沈少寒同樣的麵露驚異。
他沒有和彆雲茶說話,直直追趕沈淮與,叫:“二爺,您要去哪兒?”
宋乘軒彬彬有禮地攔住沈少寒:“請不要打擾先生。”
沈少寒不悅:“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打擾,名義上來說,杜明茶——”
話說到半截,剩下的吞回腹中。
沈少寒看著宋乘軒臉上的笑容,恍然醒悟。
如今的杜明茶,和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
鄧老先生放出話去,不肯認當年的事情,隻說那些都是玩笑話;上次去沈從蘊家吃飯,他老人家表現的也十分明顯,堅決不想讓杜明茶和他們牽扯上關係。
學長已經愣住,他就是普通一大學生,不認識什麼沈淮與,也不懂什麼二爺不二爺的,他撓了撓頭,急躁不安,最終跺跺腳,決定跟著沈淮與一塊走。
看望自己學妹……總沒錯吧?
沈淮與抱著杜明茶去了附近的私立醫院,掛急診。
她已經完全燒迷糊了,一聲不吭,動也不動,連他襯衫都抓不住,隻是閉著眼睛,臉頰發紅發燙。
38.9度。
沈少寒和學長、彆雲茶三人趕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沈淮與在幫杜明茶脫外套。
杜明茶被他扶著、半坐在沈淮與懷抱中,閉著眼睛,微微垂首。
她身上穿著的白色的羽絨服,被剝下半邊,裡麵是件灰色的衛衣,沈淮與攬著她,嘴唇緊抿,一手握著她手腕,另一隻手將袖子卷起來。
杜明茶胳膊內側是瑩瑩的白,醫生用沾了酒精的棉簽擦拭,指尖不小心滑過她的肌膚,驚呼一聲:“好燙!”
沈淮與沉聲:“麻煩你儘量輕點,她怕痛。”
醫生已經拆了一次性針管,責備:“怎麼燒成這個樣子才過來?硬生生拖著?不怕拖壞了身體?”
沈淮與沒說話,他垂著眼睫,在針刺穿杜明茶血管時,他閉上眼睛,沒看。
直到醫生說聲“好了”,他才睜眼:“謝謝。”
攬著她的那隻手按著那棉簽,另一隻手將羽絨服攏了攏,裹著她。
沈淮與看了眼醫生拿走的針管,透明、纖細的針管裡有一部分從她體內抽出來的血液,殷紅。
杜明茶的胳膊細成這個樣子,他一隻手就能握過來。因高燒,整條胳膊的皮膚都發紅,他按了陣,確保血液不再流後,才放下袖子,替她穿好。
宋乘軒已經辦理好住院手續,疾步過來,低聲告訴沈淮與:“……鄧老先生知道了,也在往這邊來……”
沈淮與應了一聲,將杜明茶抱起來,她身體自然地傾向他。後麵的沈少寒叫住:“讓我來吧。”
沈淮與終於回頭看他:“讓你來什麼?”
聲音平靜,沒夾雜多餘的情緒進去。
沈少寒站在原地,看到沈淮與的眼睛。
往上數幾代,他們兩人有著同樣的血脈,但沈淮與和他終歸不同,隻是一眼,便讓沈少寒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沈淮與抱著杜明茶,同宋乘軒說話:“讓可欣帶些女孩子穿的新衣服、鞋子過來,就按照20歲左右女孩喜歡的品牌來,尺寸選165左右、m碼……”
檢測結果出來了,病毒性感染引起的高燒,外加過度疲勞和低血糖。
掛上點滴後,杜明茶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還沒有開始發汗。
“睡覺是因為太累了,”醫生皺眉問沈淮與,“多補充補充營養,注意飲食均衡,才多大一小姑娘,怎麼瘦成這樣。你是她什麼人?哥哥?怎麼把妹妹照顧成這樣……”
沈少寒站在病房門口,等醫生走了後,他才上前,低聲叫:“二爺。”
沈淮與做了個手勢:“出來聊。”
彆雲茶害怕極了,拚命拽著沈少寒的胳膊:“少寒……”
“在這兒等等我,”沈少寒說,“我馬上——”
“一塊過去吧,”沈淮與淡漠地看眼彆雲茶,“有些事情適合當麵談。”
這還是二爺第一次對她說話,彆雲茶驚慌失措,忍不住摟緊沈少寒。
地板皎潔,她低頭,看到自己慌慌張張的一張臉。
宋乘軒守著杜明茶,病房門自外輕輕關上。
沈少寒忐忑不安地跟著沈淮與到走廊儘頭,隻聽他問:“少寒,你是去非洲和黑猩猩玩摔跤被踢到了頭?還是去潛水時腦子進了水?這幾個月怎麼儘做蠢事?”
沈少寒沉默了。
“你借我的名義去見孟教授,就是為了將一個學術廢物塞到她手下做事?”沈淮與問,“你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彆雲茶腦袋嗡了一下。
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沈淮與口中的“學術廢物”,指的就是她。
她臉皮薄,哪裡經得住這種。眼睛一紅,就要哭:“少——”
“閉嘴,”沈淮與終於看她,淡漠,“沈少寒還沒死,你哭什麼喪?”
彆雲茶被他嚇得眼淚憋回去。
連掉眼淚都打動不了他,反倒招致一番諷刺。
沈少寒終於說:“二爺,雲茶她雖然有些缺點,但您不能質疑她在學術上的長處——”
“什麼長處?弄丟采訪稿後隻會哭著打電話找你撐腰的長處?”
沈少寒噎了下:“雲茶私下裡也在努力學習。”
“你看到了?她怎麼努力?努力練習哭?”沈淮與不急不緩地問,“她給你打電話是什麼目的?做錯事不想著解決,先向你訴苦,這是努力的表現?”
一連串的話把沈少寒問住了。
他啞口無言,一句也答不上來。
彆雲茶不安地挪動了幾下腳,臉色煞白。
沈少寒被她淚水和才氣光環所迷惑的大腦,在二爺的質問下終於恢複正常運轉。
是了。
他接到彆雲茶電話後,就聽見她喘不過氣的哭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很是可憐。
彆雲茶隻說自己弄丟了辛辛苦苦做的采訪稿,如今進不去工作室,又冷又難受。
相處時間久了,雖然對方並非自己所想要的模樣,但多少有些感情。沈少寒匆匆趕來,又被杜明茶驚到,擔心她被二爺看到。
這才口不擇言,說了些過激的話。
事實上,剝去那層濾鏡,沈少寒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彆雲茶撒謊了。
不過他下意識選擇不去信,他無法接受自己期許的靈魂伴侶有著這種心腸。
她故意將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企圖得到他的憐憫。
“我會親自致電孟教授,”沈淮與說,“垃圾該去垃圾應該在的地方。”
彆雲茶嘴唇血色儘失,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眼睛裡蓄滿淚珠兒,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沈淮與微微抬眼,餘光看到鄧老先生匆匆進了病房。
他整理好襯衫,剛走出一步,就聽沈少寒叫住:“二爺。”
沈淮與側身。
沈少寒手指握成拳,他說:“您應該記得咱們家的家規,不能覬覦他人、妻子;不能奪取親屬至愛。不可亂綱常、違倫理。”
沈淮與笑了一聲:“廢話。”
沈少寒從他表情上看不出什麼不同,沈淮與仍舊是那個最守規矩的二爺,這讓沈少寒高懸的一顆心稍稍平穩一些。
眾所周知,沈二爺因父母的不幸對婚姻沒有什麼期待,也不曾尋找伴侶。
或許是無意於女色,他對晚輩的照拂也頗多,沈少寒曾受過他的接濟,對二爺自然尊敬有加。
如今二爺照料杜明茶,有沒有可能隻是出於對晚輩的憐憫?
沈少寒心中不安寧,他無法說服自己。
彆雲茶聽了沈淮與的話,嚇得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少寒,您彆讓孟教授裁掉我,我很珍惜這次機會,保證會好好的……”
她從來沒有一次哭的這樣真情實感過,眼淚像發大水,嘩嘩啦啦地順著眼角往下落,都快看不清楚沈少寒的臉了。
沈少寒卻將手從她手中抽走,彆雲茶用力去抓,指甲撓破他的手背,疼的沈少寒輕嘶一聲。
他也有些不悅,強壓著聲音:“雲茶,二爺的決定,我也沒有辦法。”
彆雲茶呆住:“那我的名額——”
“你就當這兩天什麼事都沒發生,”沈少寒說,“回學校吧。”
彆雲茶要哭傻了。
能在孟教授手下共事,還能參與這個非洲某國家首都大劇院的投標翻譯工作,如此重要的簡曆加分項,就這麼被她給活生生地弄沒了。
身體晃了晃,彆雲茶站不穩,兩腿一軟,她跪在地上,膝蓋和地板磚接觸,發出嘭的一聲。
沈少寒轉身看她一眼,眉頭皺起。
他沒有過來扶。
彆雲茶卻從他的表情中明白。
沈少寒這次是真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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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先生急衝衝地過來,看到病床上靜靜躺著的杜明茶,急的頭一懵,慌忙問旁側的沈淮與:“沈老弟,明茶怎麼了???”
沈淮與蹙眉,勸慰:“您先冷靜一下,明茶沒什麼大事,就是高燒。”
鄧老先生急了:“你驢我呢?高燒能把人燒暈了?”
“說來慚愧,”沈淮與麵露愧色,輕聲歎氣,“是我沒有管教好後輩,才氣的明茶這樣——”
鄧老先生敏銳地抓到關鍵詞,麵色一淩:“是沈少寒那個憋犢子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