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的、白的、紫的秋英花爬滿小土坡,坡腳是一大片綠油油的瓜田,坡頂一座小小兩間房,這就是池礫原本的家。
池礫回到家,池父正神情激動的打著電話,池母則拿著鍋鏟焦急的站在他身邊聽音。
“李老板,我們之前不是合作的好好的嗎,這是怎麼了?”
“現在誰不知道,你們家為了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好日子,把首富的孩子偷換了,知道是你家的西瓜,誰還想買。”
“李老板,話可不能亂說,我們什麼時候偷換孩子了,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啊!”
“你就不要狡辯了,網上已經爆出來,你之前就經常去周家看孩子,如果不是故意的,你怎麼知道親兒子在哪?”
“我隻是個賣瓜的,周老板買我的瓜我就去送啊,怎麼能想到有這麼巧的事!”
“你以為我會信嗎?就算我信,大眾能信嗎?要不你就把瓜價壓一下,要不你就滾蛋,我可不想被你拖累。”說罷掛斷電話。
池父胸膛起伏的捏著手機,池母也愁的跺腳:“到底是哪個缺德的造謠咱們為了錢故意把孩子換了,就算咱們家窮,也不會把親兒子送給彆人養啊!現在大家都信了,大大小小的超市都不要咱們的瓜了,這可怎麼辦啊!”
夫妻倆愁容滿麵,一轉身看見池礫,當即愣在原地,對於這個陌生的親兒子,夫妻倆都不知道怎麼相處,隻能結結巴巴道:“不是的,兒子,我們真的沒有……”
“我知道。”
池礫的表情很冷淡:“周家所有人都喜歡叫我掃把星,因為我出生時他們的生意剛好破產,既然那時候他們破產了,又哪裡來的錢讓人圖謀。”
“什麼,他們那時破產了?”
池母咀嚼著這句話,身子漸漸發抖。
想當年,他們的日子也是可以的,在建築行業最繁榮的時候,他們夫妻倆一起去城裡給人做外牆保溫,因為吃苦耐勞,很快就有了一棟房子和一家門店。
本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沒想到他們生下的孩子患有先天疾病,為了給孩子治病,他們賣掉了所有家當,負債累累,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突然得到消息,孩子和周家抱錯了!
周家不僅是本市首富,在全國也聲名遠播,消息出來後,彆人都說他們親生兒子走運,白白當了這麼多年的豪門少爺。
想想養子在自己家受的苦和本來應該擁有的人生,池家夫妻也自覺抬不起頭,不敢爭辯。
可現在池礫的話讓他們的腦海乍起驚雷,如果當年周家破產了,如果他們早就知道那個孩子有病,所以到底是誰故意換的孩子呢?
池母氣的發抖:“怎麼可以這樣……他們怎麼能這樣!我要找他們評理!”
池父攔住池母:“算了,周家是什麼樣的人,咱們拿什麼跟他們鬥!”
冷靜下來後,池母認清了現實,哽咽道:“那可怎麼辦,周家現在也沒打算放過咱們,沒人買咱們的瓜,今年就全賠了!”
池父看著一片瓜田也犯起了愁,但還是強撐道:“原來欠那麼多債都挺過來了,沒道理日子還越過越回去,我再找找其他商家,這麼好的西瓜不信沒人要,實在不行就便宜賣了,總歸不會爛在地裡。”
“最重要的是咱們一家都好好的,以後一定會過上好日子!”
池母淚流滿麵的抱住池礫,池礫第一次被人這麼親密的抱住,整個人都愣住了。
可這個擁抱是輕柔的,溫暖的,所以哪怕身體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抗拒,池礫最終還是沒推開她。
原來他也擁有一對可以愛他的父母啊,他不喜歡看見他們哭,該哭的另有其人。
晚上,池礫獨自在自己的小屋躺著,怎麼也睡不著。
恰逢十五,月光穿透窗子,亮如白晝,池礫乾脆睜開眼睛,推門出去。
池家的祖上是一個大地主,土改時被單獨發放出來,所以池家與村裡的誰家都不挨,很是安靜。
池礫腦殼突突跳著,自從前天被一個纏綿多年的噩夢驚醒,他就再沒合上過眼,失眠帶來的鈍感以及身世揭露的複雜心緒,讓他暴躁莫名,越安靜,越有什麼東西張牙舞爪的往外拱。
漫無目地的走進地裡,延綿的瓜田在月光下宛若起伏的綠色波浪,卻無法激起池礫心中的漣漪,突然間,他的目光一凝。
正當空的圓月灑下一束垂直的光柱,在這清冷的月輝中,緩緩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人披著一身隻在古裝電視劇裡見過的銀灰披風,如墨的長發瀑布似的垂下來,從池礫的角度,可以看見他玉石般細膩透亮的側臉,以及蝶翼般振顫的睫羽。
池礫沉默的看著這個不速之客,當看見那人蹲下身子捧起一個瓜後,終於有了一個猜測——
有人穿著cos服來他家偷瓜?
……
譚玉書走出官署,早已等候多時的小廝立刻牽著騾車過來,見他家主人凍得唇色青白,神情蕭瑟,立刻將暖爐遞過來,邊捂耳朵邊跺腳:“老爺,事辦完了嗎?這天太冷了,快上車,咱們回吧!”
譚玉書的神思被拉回來,輕笑著“嗯”了一聲,旋即又改口道:“路途不遠,我想自己走一程,你先回吧。”
小廝頓時不乾了:“老爺,你不要說笑了,這大冷天我敢讓你走回去,老夫人就能讓我走出去,您可是行行好,可憐可憐小的吧!”
“我給你二十文,你隨便吃點東西,到時候剛好趕回來,夫人怎麼會知道。”
二十文……不僅能來一大碗熱騰騰、咕嘟嘟、冒著熱氣的羊湯麵,還能剩下好多私房錢,小廝不由咽了下口水,但還是哼唧道:“老爺,夫人管你管的那麼緊,要到月中了,您還有二十文嗎?”
“嗬~”
見他上鉤,譚玉書掏出荷包:“你老爺我再窮,也不可能拿不出二十文吧,你看……”
手心裡滴溜溜滾出三個銅板,譚玉書沉默了一會,又抖了一下,還是三個。
……
“三個的話……”
“老爺,快上車吧!”小廝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他。
就算是隻有七個,讓他吃碗麵也好啊!為了三個大子兒冒挨板子的風險,不合算!
譚玉書:……
將三個銅板挨個裝回去,悻悻的上車,捏著乾癟的荷包陷入沉思:
錢到底是怎麼沒的呢?
車輪咕嚕嚕壓在青石板路上,人聲漸漸鼎沸,叫賣聲不絕於耳,譚玉書被吸引,掀開擋簾。
雍京一向繁華,街邊到處是小攤販的身影,口中呼出的白氣連成一片。見譚玉書的騾車經過,猜測裡麵多半是有錢人,紛紛吆喝的更大聲了。
見他掀開車簾,一個梳著雙丫髻、雙頰凍得開裂的小姑娘立刻捧起一把栗子追趕他的車:“大老爺,又香又脆的炒栗子,一大捧隻要三文錢!”
三文?這可真是巧了。
算了,反正剩三文和沒剩也差不多,譚玉書立刻將手伸出轎子:“給我來三文錢的炒栗子。”把最後的錢也花光了。
就這樣,身無分文的譚玉書坐在車裡掰栗子,等栗子吃完也到家了。
雍京的房價太貴,以譚玉書的俸祿是買不起的,所幸譚玉書的外祖家還算殷實,於是在近郊置辦了一處不錯的宅子,除了偏遠些,沒什麼毛病。
一下車,就聽見裡麵傳來一陣陣女聲的怒罵,幾個小廝扒在門口瑟瑟發抖。
譚玉書抓住其中一個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小廝見是他,立刻跳起來:“老爺,你回來啦!”隨後又支支吾吾道:“夫人可能……罵那隻醜貓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