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準備把厄法寺當銀行經營,那銀行裡的錢自然不能讓它在庫裡乾存著,而是要流動起來。
要說在古代錢生錢最快,那肯定是放高利貸。然而池礫雖然不是什麼好人,放高利貸這種缺德的事,他還是做不出來的。所以就搞了個“小額貸款”,麵向中小商販群體投放。
為什麼要這麼做,就不得不談談雍朝的社會現狀。
整體來說,雍朝前無古人的繁盛。曆朝曆代不斷完善的陸路網和運河水係,使交通便利,大大的促進了貿易,而生產技術的不斷進步,也讓糧食儲備越來越充足。
在這種背景下,自然而然的滋生了商業的溫床,以至於商業空前繁榮起來,資本主義悄悄萌芽。
雍朝已經發展出了繁榮的城市經濟,比如雍京,不設宵禁,臨街開市,晝夜不息,幾乎和現在的大都市沒什麼兩樣,商業已經成了雍朝的經濟支柱。
但是在中央集權的封建社會,這種經濟發展趨勢,必然會產生一個問題,那就是財富越來越集中到少數人手裡,富的越富,窮的越窮。
大地主、大商人、官員聯合在一起,會把更多的財富壟斷在自己手中,而古代對這方麵又沒有行之有效的製約措施,平民百姓麵對這種龐大集團的傾軋,隻會越來越多的交出自己手中的籌碼。
最要命的一點是,朝廷還不抑製土地兼並,土地可以自由買賣。
從經濟上來講,這促進了經濟流通,也有利於讓田地整合在一起,效益最大化。
但受益最多的永遠是那些官員、大商、大地主,普通百姓到最後連手裡的地都漸漸沒了。
於是他們隻能租地主老爺家的地,一邊給朝廷交稅,一邊給地主交租。
而人的貪欲是無窮無儘的,那些聚攏了大部分財富的人,不會想著見好就收,而是繼續鯨吞,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想方設法藏稅。
於是明明經濟越來越繁榮,朝廷卻收不上錢來。朝廷沒錢,就隻能加征賦稅。加了上層人還是有辦法藏,到頭來隻能層層向下盤剝。
這種情況下,誰還樂意死種那一畝三分地,一年到頭勉強混個溫飽。
但做生意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貧苦百姓手裡的籌碼本來就越來越少,他們又怎麼敢輕易去賭。
池礫提供的小額貸款,就是麵向這些想試而不敢試的群體。
每次發放的數額都不多,像苗娘子麵鋪的50兩,已經算多的了,那個矮胖子純粹是超前的思路打動了他,才破例多發放了一些。
而這些人自然也不敢多借,畢竟千言萬語,都抵不過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對“貸”這個字的天然恐懼。
他媽來古代隻是玩,沒有壓力,才能毫無顧忌的當街開店,虧了也無所謂,古代本土的人可沒這麼瀟灑。
所以這些找上門來的人,要不是想買幾頭驢去外地進貨倒賣;要不想買個帶碳爐的挑子,走街串巷賣炊餅;還有婦人上門求貸,想要買架織機和絲線,織布營生。
如果沒太大的問題,基本很快都能把錢還上,還完錢,這些東西就是他們的固定資產了,以後賺的都是自己的,怎麼能不高興呢?
而厄法寺也收到了利錢,雖然少,但架不住人多,回本快。有了減本金這個設定,那些本來就不寬裕的人,肯定會儘最大努力快點還錢省利息,一來一去,也是一大筆收入。
不僅如此,還培養了客戶群體。買了驢賺了錢的人,就可能就想著建個馬隊賺更多錢;沿街賣炊餅的人賺了錢,就可能想著在城裡開一家餅店;織布賺了錢的人,就可能想開一家織布莊子,總之會與厄法寺有更多的業務往來。
至於那三成抽成的押金,是必需的。
池礫從來不懷疑人性之惡,那些普通百姓可憐是可憐,可憐不代表他們就不會跟你偷奸耍滑。
“升米養恩,鬥米養仇”,現在他處處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壓製姿態,要被人求著才放貸,那些人反而會覺得他是個好人,受了他的大恩。若是他無償提供幫助,很多人可能還會抱怨他為什麼不直接給錢。
這種扶持“小微企業”的惠民貸款,原本應該是朝廷來做的,現在他這個“民營企業”替朝廷做了,已經很夠意思了,難道還想他無償不盈利嗎?他可不是什麼慈善家。
不過借了貸跑路不還的這種可能也不大,畢竟古代可不像現代,對老賴的手段有底線,有些老賴臉皮厚,挺挺就過去了。在古代欠了一個寺廟的錢不還,那可是要掂量掂量下場的,為了這麼點錢,不值當的。
說到這,他還真得培養一些武裝力量,畢竟古代這麼不安全。寺廟裡養些武僧,應該很正常嗎?
等以後,要將“厄法寺銀行”開到全國各地,池礫的目標就是把厄法寺打造成雍朝每個城市的金融中心。
不僅提供針對各層麵商人的專項貸款服務,還有儲蓄服務,等穩定了還可以考慮一下保險服務。
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存儲不用給利息,還得給保管費,美滋滋。
這樣一來,厄法寺作為銀行就有大額的流動資金可以使用,他可以拿這些錢進行各種投資,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可以投資的項目可多了。
將來,他要成為雍朝有史以來,第一個富可敵國的大資本家。
不知道雍朝後世的人,會怎麼評價他這個奇怪的和尚呢?真的很期待呢。
譚玉書從一些細節上,可以推測出池礫想做的事,頓時大為驚歎,不過——
“池兄,監督這麼多人,不會累嗎?”
池礫把貓從譚玉書懷裡搶過來,隨口道:“等以後多雇些員工,底薪加提成,他們自然會花心思搞業績。但現在寺裡能用的人,好多都不識字,所以我把他們送到圓枯大師那培訓,至少得等他們看懂賬本,會打算盤後才能用”
“圓枯大師?”譚玉書有些驚訝。
這個和圓融一個輩的人,在寺裡地位自然很高。隻是這人是真的一心修習佛法,不縈世事,沒想到居然被池兄挖來當老師了。
池礫本來也沒想的,擔心自己這充滿銅臭味的資本家,汙染了佛門大師純潔的心靈,想著要不把他安排到彆的寺廟掛單。
但沒想到這位真佛學大師,接受力特彆強,知道他要搞這個“小額貸款”後,深感是為民造福的好事,於是就開始幫著他培訓那些小和尚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池礫也是受訓人之一,因為在古代,他其實是個“文盲”來著,真是天道好輪回啊。
……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來到了除夕夜。
厄法寺山高寺遠,隻能隱約聽到皇城傳來的幾聲爆竹,異常冷清。
除夕之夜忌百工,所以大家都放下了忙碌一年的營生,開始和家裡團聚,縱情享樂,以往絡繹不絕來求貸的人,今天也沒有了。
但百工關門,飲食可不會。池母從一大早上,就開始做紅豆餡的“老虎包”,點兩顆蜜棗當眼睛,從早賣到晚。看她忙得開心,池父也過來一起湊熱鬨。
譚九哥在山寺下放粥,施“功德韭”。過年正是吃餃子的時候,頓時聚來好多人求一捆韭菜,好回家包一頓三鮮餡的餃子。
而譚玉書這樣的大戶人家,規矩多,事情多,就更見不到人了。
於是隻剩下池礫一個閒人無所事事,又不想去湊熱鬨,獨自一人待在禪房,靜靜看著熏香升起又斷掉。
“喵嗚。”
小老頭從房梁上跳下來,來到他麵前。
哦對了,還有一隻貓。
靜靜地坐在蒲團上伸出手,白貓便一下子鑽到他懷裡,打起了盹。
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間開了,外界的喧嘩聲一下子清晰起來。
譚九哥臉凍得紅撲撲的,卻還在笑,爆竹聲太大了,就扯著嗓門喊道:“住持!出去玩啊!天女娘娘來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沒興趣,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不去。”
“哎?為什麼啊?”
這熟悉的聲音讓池礫身子一僵,倏然抬首,竟是本以為不可能出現在這的譚玉書。
這人今天披了一件火紅緞麵的披風,脖子圈著一尾毛絨絨的純白狐尾,口中緩緩吐出一團白氣。
和往常不一樣,今天他的帽子上簪了一圈粉嫩嫩的“桃花枝”,看起來又喜慶又俏皮。再加上帽子底下一雙濕漉漉、氤氳水波的大眼睛,莫名讓人舌頭打結。
池礫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來了!”
譚玉書撣撣衣上的寒氣,嗬嗬手道:“拜完神,祭完祖後,我娘就和我嬸娘她們打葉子戲去了,我沒有彆的事情,當然就來找池兄了。”
“哼。”
池礫彆過臉去:“你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嗎,乾嗎不找他們,反倒是來找我?”
譚玉書眨眨眼睛:“找誰?池兄是說莊兄嗎?除夕夜人家一家團圓,我去不好吧?”
池礫:……
冷笑一聲:“哦,原來是沒彆人找了,所以才來找我的呀。”
呃……為什麼有點酸呢?
譚九哥站在一邊,有些懷疑的撓了撓頭。
譚玉書眼波傾瀉,微笑道:“池兄說的哪裡話,這一年中,難得有這一天的清靜日子,怎麼能用來應酬呢?自然要找最好的知己佳朋,攜伴同遊啊。這世上除了池兄,還有誰能做第二人選呢?”
莊子叔啊,你丫的剛才不就把這個第二人選說出口了嗎!
這人睜著眼睛編瞎話的能力可太絕了,真不知道有哪句話能信。
不過誰讓他也正想出去逛逛呢,沒辦法,就隻能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