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睡著睡著,坐墊就消失了,睜開眼睛,就看見譚九哥。
“嘿嘿,那倆人都不要你了,隻剩我啦~你這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快分我點!”
小老頭:?
……
一來到城裡,池礫的耳朵瞬間失去了作用。
街邊懸滿了燈籠,亮如白晝,一朵朵煙花在天空中炸開各色的花球,沿街都是叫賣各種吃食玩具的小販,遊街的人摩肩擦踵。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兩個靠的很近的人,也得扯著嗓子才能讓對方聽到,池礫趴在譚玉書耳邊大喊:“為什麼這麼多人啊!”
譚玉書也攀著他的肩膀喊回去:“因為除夕這天!臨街售賣!皆不收稅!男女老少!出行不忌!所以人特彆多!”
好吧……
但這是出來玩來了,還是來擠人了?
正在池礫麵對著一街噪音皺眉時,手突然間被抓住了,池礫一愣,看向身邊的譚玉書。
譚玉書抓住他的手,無比自然的大聲道:“池兄!抓住我!彆走丟了!”
池礫:……
他這麼大個人,還能走丟嗎?
被動的被譚玉書抓著手穿梭在人群裡,池礫想說話,卻怎麼也張不開口,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又光怪陸離。
天女娘娘的遊行隊伍敲鑼打鼓的走過來,踩著高蹺,塗著厚厚油彩,邁著奇異舞步的“五鬼天女”,不時將花籃中的符紙灑向四周,攘除災禍,驅除疾疫。
漫天的符紙灑下來,紛紛揚揚的落的哪都是,其中一片,不巧正落在譚玉書的帽子上,垂下一角,遮住眼睛。
譚玉書停下腳步,吹了一下沒有吹掉,正要伸出手拂掉,眼前卻突兀的出現兩根勁瘦修長的手指,幫他輕輕夾掉。
驀然回首,正撞上池礫的眼睛。
那雙眼睛仿佛能吞噬光線,周圍到處是跳動的燈火,卻無法讓那雙漆黑的眼睛從陰影裡走脫出來。沉浸在這樣一雙眼眸裡,周圍的喧囂好像也一並被吸走了。
譚玉書靜靜的與這樣一雙眼睛對峙,突然特彆想湊近看看,那兩個漆黑的旋渦下,到底是什麼呢?
池礫宛如被懾住視線的猛獸,好像動一下就會一敗塗地。
與他對視的這隻猛獸,有著漂亮的毛皮,溫馴的外表,可當“它”靠過來的時候,池礫還是能聽到內心深處的躁動,像被剝出殼子的蝸牛一樣虛弱又驚慌。
“它”不應該再過來了!當然,也可以稍微過來一點……
池礫的心臟怦怦跳,突然——
“妙法大師!譚大人!”
一道熟悉的招呼聲,將凝固的氣氛打碎。
二人一起轉頭,就看見池母在衝著他們打招呼。
譚玉書:……
剛才是怎麼回事?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一樣……
若無其事的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經的微笑道:“苗娘子麵鋪就在附近,所以我就想著跟苗娘子打聲招呼來著。”
池礫:……
“那就去唄。”神情冷淡,看起來沒有一絲波瀾。
不約而同的鬆開手,並肩走向麵鋪。
大波人追著天女的隊伍跑了,路上難得鬆快了一會,池母舉起兩個“老虎包”,一人一個:“妙法大師!譚大人!新年快樂!”
哪有長輩向晚輩拜年的,譚玉書立刻躬身回禮問好。
池母被節日的氣氛感染的很快樂,一人給他們塞了一隻“老虎包”。
心照不宣的寒暄一會,就放他們玩去了。
不過有點奇怪,剛才那倆人都快到這了,突然停住乾什麼?眼睛進沙子了?
……
譚玉書捧著“老虎包”,白老虎身上用紅糖畫出紋樣,圓溜溜的黑色蜜棗當眼睛,散發著淡淡的甜香。
“好可愛……”
轉頭看向池礫,正想跟他分享這種可愛,就見池礫一口咬掉了“白老虎”半拉腦袋,剩一隻眼睛幽幽的看著譚玉書。
譚玉書:……
沒辦法,池礫晚飯吃的太早,現在過了這麼長時間,又走了這麼一大圈,確實餓了,於是又張嘴咬掉老虎另一半腦袋。
譚玉書搖搖頭:好殘忍……
捧起“老虎包”,還是先從耳朵吃吧,於是一口咬掉一隻耳朵。
吃完“老虎包”,兩個人又買了兩壇佳釀,來到賈郎中的鋪子。
賈郎中就是給池礫看病的那個郎中,經過他的一番調養,池礫最近身體確實越來越好。池父池母這麼多年過度勞累,難免有些小病痛,來這看過後,也被診治的好了很多。趁此年節,自然要備上一份薄禮。
賈郎中的兒子早年路遇水匪,不幸罹難,如今隻剩幾個徒弟陪在身邊。除夕夜,徒弟們都回家過年去了,他獨自守著鋪子,也是神傷。
看見譚玉書他們頓時很開心,留他們坐下吃了幾杯酒,臨走時把帶在帽子上的“桃花枝”摘下來送給了他們。
和外麵的熱鬨不同,醫藥這條街全是藥店醫館,自然沒那麼多人來逛,出奇的安靜。
池礫看看手上這隻仿真“桃花枝”,又看看譚玉書帽子上紮的那一圈“桃花枝”,有些疑惑:“為什麼這麼多人頭上戴桃花?”
譚玉書輕笑:“是我們這裡的習俗啦,除夕的時候都會在帽子上或者發間帶些桃花樣式的裝飾。”
“哦,那為什麼我沒有?”
譚玉書:……
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池礫的光頭。
池礫:……
光頭不配帶是吧?
……
拜訪完該拜訪的人後,兩個人踏遍了所有街道,玩遍了所有好玩的東西,直到五更鼓響起,才意猶未儘的回山寺。
池礫站在山腳下,垂下眼眸:“要上去坐會嗎?”
譚玉書微笑道:“不了,卯時初一大禮就開始了,我要提前準備進宮。”
池礫看著天色皺眉:“這麼早?”
“這是慣例,沒辦法。”
池礫計算了一下時間,卯時也就是五點,現在已經三點多了,根本來不及休息。
大年初一居然還要上朝的話,為什麼不早說啊!
看見池礫的神色,譚玉書微笑道:“池兄不必擔心,難得除夕歡樂,一夜不睡對我來說還不算什麼。”
池礫:……
隨便他吧,誰難受誰知道。
轉身要走時,譚玉書突然叫住了他。
池礫回頭,居高臨下的問:“還有什麼事?”
譚玉書上前一步,將新買的一枝桃花枝,彆在他袈裟的係環上,然後退回原地,微笑著施禮離開。
池礫:……
拈起胸前的“桃花”,看著譚玉書逐漸遠去的背影,陷入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