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府現在亂後初定, 大片房屋田地都成了無主之物。鮑景煥將清河府的餘民打散換地而居,重新丈量田畝,發放土地。
那些百姓, 也多有參與叛亂者,這幾天見到叛軍的下場, 沒日沒夜心驚膽顫,生怕哪天官府算舊賬, 拖出去的就是他們。
朝廷還出賞金鼓勵大家互相檢舉,看誰有通叛的行為, 挨家挨戶地收檢舉信, 一時間人人自危,戰戰兢兢。
隻是沒想到,清河府的新知府,在收攏了無數檢舉信後, 將這些信當著眾人的麵, 一把火燒毀,表明既往不咎,並讓他們移地易民,重新配土。
這些百姓有些原本根本沒有土地,重新分發土地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不過就是因為這是喜事,才不能讓這些百姓太輕鬆, 不然以後人人都要效仿了。
所以鮑景煥先是挑動鄉鄰之間互相檢舉, 讓原本抱團的鄉民, 開始從內部分裂, 人人生疑, 就算是不分居, 這些人也不敢信任彼此,隻會感謝新知府的既往不咎。
重新分得土地後,三年內減免賦稅,但五年內,人人都要充作官府的勞役。
一賞一罰,一鬆一弛,牢牢地將這些百姓攥在手中,生不起反叛之心,且對官府感恩戴德。
譚玉書看著鮑景煥的諸多安民之策,很是滿意,內心仁厚,卻也懂得禦下之術,很適合做父母官,於是就把府中事務全權托付給他,再不插手。
一起宴飲的時候,譚玉書問起:“鮑大人哪裡人?”
鮑景煥慌忙起身行禮:“下官祖籍晉州崇安府人士。”
“哈哈,真是巧了,我外祖家就是晉州人,而且離崇安府隻有一府之隔。”
他鄉遇故知,故知還是長官,鮑景煥頓時如遇甘霖,熱絡地攀談起家鄉的風土人情,譚玉書也笑著跟他回憶小時候在外祖家時的情形,一來二去,便互相交換名帖,引為密友。
酒至酣時,譚玉書狀似不經意道:“鮑兄真是一個妙人,有機會真想把你引薦給厄法寺高僧,他也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見到你肯定心生歡喜。”
這位鮑大人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立刻敬酒:“大人說起這個,下官正有一個犯愁的事,那夥兒亂臣賊子,橫行無道,衝進本地的寺廟劫掠金銀,竟將全寺的和尚都殺害了,充作匪窩,禍害得不成樣子,現如今寺廟無人主持,不若讓厄法寺高僧辛苦一下?”
譚玉書驚訝道:“竟有此事?那我有時間去求求妙法大師吧,想他素日裡慈悲為懷,應該很願意幫急救難。”
鮑景煥立刻起身作揖:“如此就有勞大人了。”
譚玉書微微一笑,將他扶起來:“鮑兄何必如此客氣,這些日子,鮑兄為了清河府可謂是儘心儘力,等譚某回京,定要稟告恩相和陛下!鮑大人但請安心治理清河府,想必好消息很快就到。”
鮑景煥立刻道:“為陛下儘忠,為相爺儘責,原本是屬下分內之事,難為譚大人不棄,竟還將這些許小事放在心上,下官真是感激涕零。”
“哈哈,鮑兄言重了。”
譚玉書看著這個鮑景煥,第一次理解了嘉明帝。
有一個會看人臉色,會辦事會說話的屬下,是多麼舒心的一件事啊,難怪陛下隻寵信宋相。現在他就覺得,這個鮑景煥,當一府之長都是屈才了。
就這樣,池礫又白撿一個寺廟,在勞役的修繕下,很快就恢複了原樣,山腳下還有一大片佛田,可以用來做製種基地。
池礫看向譚玉書,譚玉書也看向他。
怎麼了,不跟池兄說了不裝了嗎,為什麼現在他這幅表情呢?難道果然應該矜持點?
池礫上下打量著他,這個人在古代是大官了,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有人上趕著把東西送到手上。
“等回去,我給小狐開發一個便捷賬本功能,你可以用這個記你的黑賬。”
譚玉書:……
“池兄,我為什麼要記那種東西?”
池礫理所應當道:“紙版的不安全,我給你整個電子版的,絕對沒人能破解。”
譚玉書:……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可以不記呢?
緩緩看向池礫,哦,沒可能。
譚玉書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眨了眨眼睛,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池兄,在清河府存的錢,憑票真的可以在厄法寺取嗎?”
池礫抬頭瞥了他一眼,靠在輪椅上撫摸著貓咪的脖子,微微一笑:“譚大人可真會開玩笑,憑票當然可以取了。”
重要的是你得把票給我拿來。
譚玉書:……
為什麼有一種錯覺,他好不容易黑來的錢,都跑到池兄手裡了呢?
厄法寺在清河府的分廟,就這麼開起來了。
本來京城離清河府山高路遠,鞭長莫及,想建成沒那麼容易,但誰讓厄法寺有“天威將軍”這麼一個金大腿呢?
因為“天威將軍”這塊活招牌,清溪府的富商們,紛紛來這裡存錢,厄法寺的流動資金一下子就位了,有了錢,乾什麼事都方便。
宇文祿這個人任俠豪爽,做事很利落,很快印刷廠就給弄出來了,南方文氣盛,無論是招人還是書籍銷路都不愁,報紙也要趕緊弄出來,第一版故事嘛,自然就是“天威將軍智擒天尊”嘍~
有了初始資金,小額貸款也一樣搞了起來,清河府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這樣的小額貸款,對於他們來說,真的很需要。
有“天威將軍”的名氣在,清河府的百姓對厄法寺的信任度也很高,業務很快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諸業百工迅速的開始重建。
厄法寺現在靠“天威將軍”的影響力,積累初期資本。等以後清河府越來越繁榮,那麼厄法寺自然會成為這一帶真正的經濟中心。
將來那些清溪府的富商們就會發現,這竟然是一筆很有遠見的投資。
清河府的厄法寺與京城的厄法寺作為兩個基點,一南一北的雙向延伸,很快就能紮根到全國,到那時候,就可以反哺他這個譚大將軍了。
當然,憑票申請,他這個合作夥伴,怎麼著也得了解一下,錢都花哪裡去了吧?
譚玉書:……
他娘都沒管他這麼嚴。
不過不用考慮賺錢,隻需伸手要錢的感覺真的好棒棒啊,譚玉書眨眨眼睛:“池兄,我們買一艘船去湖上泛舟吧,但是我帶的錢不夠,能不能現在就取?”
池礫哼了一聲:“那你得申請……”
話還沒說完,譚玉書就蹲下身來,趴在他大腿上,睜著大眼睛無辜地問:“池兄,連這樣的小錢也要申請嗎?”
池礫:……
他譚玉書這是想乾什麼!
小老頭正趴在池礫懷裡,享受著帝王般的擼毛服務,沒想到前主人的大臉突然湊過來。
乾什麼?他也想新主人給他擼毛嗎?
好吧,看在是前主人的份上,給他讓個地吧。
還沒等它挪,池礫已經“啪嘰”一下把它扔地上,還好貓貓靈敏,輕巧的落地了,回頭看著那兩隻“兩腳獸”,什麼情況?
池礫惡狠狠地捏住他的臉:“說,打什麼壞主意?”
譚玉書絲毫不怕的一笑:“試試撒嬌對池兄好不好使。”
池礫的兩隻大手將他的臉夾在中間,惡狠狠地看著他:“有你這麼撒嬌的嗎?”
“哈,其實是清河府現在百廢待興,鮑大人建議我這個‘天威將軍’,多多帶頭花錢。我先花了,富商們就會跟著花錢,花錢的人多了,諸工百業賺的才多,經濟恢複得也快。”
池礫冷哼一聲,緩緩地低下頭去,挑起他的下巴:“這麼說,你還是為民花錢了?需不需要我說一句,譚大人,您辛苦了。”
“哈哈,不辛苦,不辛苦。”
兩個人正在玩鬨,突然傳來一聲:“大師!”
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就見宇文祿興衝衝地跑進來,一時間,天地俱靜。
譚玉書:……
忘了關門了!
而宇文祿……
?
隻見屋子裡,譚大人趴在大師腿上,大師捧著譚大人的臉,還有一隻巨醜的貓,歪著頭,皺著一張臉圍著他們兩個打轉,好像在問:這啥玩意?
這話也是宇文祿想問的:這啥玩意?
譚玉書淡定地捂住眼睛站起身,用力揉了一下:“好像沒了,多謝池兄,眼裡進個沙子可真不舒服。”
哦,原來是眼睛進沙子了,宇文祿便不再多想,而是跟池礫說起了厄法寺的工作進度。
等彙報完出去的時候,天邊突然又下起一陣毛毛雨,帶大不大的,宇文祿懶得撐傘,直接飛奔起來,趕往印刷廠。
不過細雨打在頭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南方這個季節,正是細雨溫潤,柔風和煦的時候,譚大人在屋裡,眼睛從哪進的沙子呢?
宇文祿走後,池礫的肩膀忍不住抖動起來,努力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
“來……過來……再撒個嬌……噗……”
譚玉書:……
下次撒嬌的時候,一定記得鎖門!
……
雖則如此,譚玉書還是撒嬌成功了。
清河府附近都是水係,造船師傅非常多,錢到位,不用三天就將譚玉書要的小型畫舫造出來了。
開放式的雨篷,方便觀景,四角懸了四盞大大的琉璃燈,兩邊簷下還各懸了一排小琉璃燈,就算是下雨也不怕,方便夜間遊湖。
帶上碳爐、幾條鮮魚、並一個煮鍋,這次他們準備在湖上搞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涮鮮魚片!
蔥、薑、蒜、鹽、醬油、醋、胡椒等各種調味料都備齊,隻可惜沒有最關鍵的辣椒,失了些味道。不過就算有,池兄現在還不太能吃,還是算了吧。
帶好這些,又備了些新茶、鬆子糖、蓮子糕、桂花糕、杏仁酥,以作消遣的口食,船尾還帶了兩大壇本地特製的杏花酒。
譚玉書放船進湖,等到了湖心,就不再撐槳,任畫舫隨水流自然地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