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性子比較急,一旦事情遇到挫折,就容易急躁起來。
莫名的,景同總是想到那位自刎於泗水的左司馬。
……
“項渠邀我率軍過河去與他決戰?”
趙佗拿著楚人使者送來的那封帛書,掃了一遍,不由啞然失笑。
楚將項渠在書信最前麵,先追憶了一番他和趙佗在鹹陽的“情誼”,然後又盛讚趙佗在齊地戰場的功勳,最後在信的末尾表達了他希望和趙佗公平一戰,一決雌雄的願望。
“楚軍保證不趁我軍在渡過睢水的時候發動攻擊,任憑我軍在睢水西岸,與他擇地決戰,就像春秋時代那些貴族一樣,大家擺開陣地來一場公平大戰。嘿嘿,這項渠還挺有意思的。”
趙佗拿著帛書抖了抖,對左右諸將笑道:“你們之前還想著趁對方患病,渡河過去,現在看到了沒?這位項將軍可是個裝病好手,他是在釣魚啊,就想著把爾等給釣過河去。”
諸將尷尬道:“將軍睿智,楚將小小奸謀,哪能騙得過將軍。”
黑臀又疑惑道:“那項渠豎子為啥想著把咱們騙過河去,他就那麼有把握在河對岸擊敗我們?”
趙佗笑起來。
“那項渠如何想,我是不清楚,不過嘛……阿綰,給我代筆寫一封回信給項將軍。”
“就說我風寒未好,吹不得風,恐怕無法率軍渡河,隻能對項將軍深表歉意了。對了,信中還要表達我的仰慕之情,項將軍染了風寒,幾天就恢複了,而我還隻能臥榻休息,項將軍的身體可真是讓人羨慕啊。”
……
“趙佗豎子,竟敢在信中譏我!”
楚軍大營,項渠拿著那封回信勃然大怒,兩手用力,竟然將帛書當場撕成兩半,扔在地上。
景同聳了聳肩,說道:“將軍勿要動怒,依我來看,那趙佗恐怕是打定了主意不過河。任吾等如何施為,他也不會渡過睢水的。”
項渠罵完之後,眼睛眯起來,低語道:“未必,此子畢竟年輕,少年熱血正是衝動的年紀,既然好言相邀,他不過來,那我就派人去辱他,將他激過來。這趙佗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若以惡罵辱他,他定然暴跳如雷,屆時便是我等戰機!”
項渠所說的激將法並非胡言,因為這時代的價值觀便是如此。
尊嚴,在這個時代被看的很重。
隨口一句唾罵,恐怕就是以性命為代價。
男兒熱血,哪怕是底層的遊俠,也常有一言不合,拔劍相向的事情。
這就是所謂的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對於身居高位的貴族來說,更是絕不容許有人對其進行侮辱。
譬如當初趙佗被左司馬昭平追趕時,便是一路留言辱罵,將昭平氣的暴跳如雷,恨不得殺趙佗為快,這才導致他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做出一連串失誤的決策,最終讓楚軍遭遇泗水大敗。
所以項渠也準備派人辱罵趙佗,激起其少年血氣,在憤怒下,率兵過河與他交戰。
隨著項將軍的軍令下達。
竹邑對麵,睢水之中,幾艘小船載著許多楚人向著對岸的竹邑接近。
那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大嗓門楚人,見距離差不多了,對岸的秦軍哨兵也在接近,便放開了嗓子喊起來。
“趙佗豎子,膽小如鼠,縮首如龜!”
“秦軍懦夫,隻敢縮在營帳裡抱團取暖,何其弱也!”
“什麼涉間、趙廣、西乞孤,一群烏龜豬狗,若敢出來,一劍一個,砍了你們的人頭當鞠踢!”
“黑臀黑臀,有本事出來露個屁股,乃公用竹竿插死你!插的你滿屁股都是竹子!”
……
“哇呀呀……氣死乃公了!”
秦營之中,黑臀暴怒無比,大叫道:“將軍他們罵你呀,你快讓我率兵過去,把這些豎子砍了腦袋,乃公非把舌頭給他們割下來不可。”
涉間、趙廣、西乞孤等被楚人點名辱罵的將吏雖然沒開口,但臉色一個個都不好看。
這年代最重名聲尊嚴,特彆是不管他們出身如何,如今都已經身居高位,手下帶著成千上萬的士卒,那些楚人當著眾多秦軍士卒的麵辱罵他們這些高級軍將,若無動作,那可就真的是尊嚴掃地了。
趙佗掃了一眼諸將神色,不僅不怒,反而大笑起來。
黑臀急道:“將軍,他們當眾罵你,你怎還笑了。”
這趙將軍莫非還喜歡被人罵?
趙佗這才笑意稍減,搖頭笑道:“什麼罵我,你們難道沒看出來嗎?他急了!”
“那項渠急了。”
“這才不顧身份出此下策,想要激怒爾等,率軍渡過睢水,與他決一死戰。”
眾將默默點頭,他們也能看出楚人的想法,隻是難道就要這樣被人按著腦袋罵,還不動手還擊不成?
“將軍,那你說怎麼辦?我就想割了他們的舌頭!”
黑臀咬牙切齒的說著。
趙佗卻毫不動怒,反而笑著說:“罵兩句罷了,何必生那麼大的怒氣,還要割人舌頭,這可太暴力了。”
“這些楚人有嘴能罵爾等,難道你們就沒唇舌嗎?去找些大嗓門的兵士和他們對罵就是。”
“對了,我軍在這裡罵,那項將軍還聽不到。黑臀你帶人沿河叫罵,特彆是符離塞那段的睢水,用你們的聲音好好問候一下那位‘足智多謀’的項將軍。”
“哦,咱們以前在魏地不是弄出了能擴大聲音的喇叭嗎?你讓城裡工匠造些出來,拿著那東西罵,對方才聽得清楚。”
“嘎嘎嘎,將軍,我的趙將軍!”
黑臀奸笑起來,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了幾十句問候項將軍一家的台詞。
這一日,睢水兩岸,汙言穢語漫天飛舞。
上千名秦楚士卒隔水對罵,叫罵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