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年,二月二日。
是秦將趙佗與齊國大司馬約定開戰的日子。
清晨,太陽剛從東方的山間冒出頭,便被烏雲遮蔽,天地間陰沉沉一片。
來自齊地夜邑的南郭瓜,正跟著同營的士卒,向著甄城的西南方向行去。
名叫梅的袍澤,一邊走,嘴裡還一邊抱怨著:“南郭君,你說咱們咋這麼倒黴,剛來了沒幾天,就要上戰場了。”
南郭瓜甕聲道:“你怕什麼,咱們人數可比秦人多,等會打起來,三個打他兩個,你還怕打不贏嗎?”
“也是哈,咱們齊軍人多。等打起來的時候,咱們幾個一起衝,就逮著單個的秦人戳,幾下就能戳死一個。”
梅摳了摳屁股,左右張望,看到四處都是攢動的人頭,咧嘴笑了。
以他在夜邑和人私鬥的經驗來看,人多打人少,穩贏。
聽到梅的話,南郭瓜卻是無所謂的聳聳肩,他對於殺秦人並沒什麼渴望。
並不是說齊軍殺敵之後沒有賞賜,相反在曆史上,齊國是建立賜爵製度最早的國家。
在齊桓公時,就有賜爵祿戶邑,以尊功臣的製度。到齊莊公時更明確設立勇爵,以命勇士,在性質和作用上與秦國的軍功爵製度幾乎相同。
到了戰國時,田氏齊國對於爵位製度也頗為重視,《齊孫子·殺士的第一句便是“明爵祿”。
隻可惜齊國的軍功爵終歸不如秦國施行的那般徹底和極端,沒有將整個爵位製度完全融入齊人生活的方方麵麵。再加上齊國貴族勢力的強大,導致齊國軍功爵的作用,遠不如秦國顯著。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齊國已經四十多年沒有打仗了,戰功賜爵製度荒廢。四十多年來沒有人因為戰功得爵,大多數人早將這東西忘了,此時哪還能激勵人心。
大司馬雖然為此戰重啟了軍功賞賜製度,但在與朝中貴族公卿的商議後,也隻是給斬首之功,多賜予一些賞金和田宅。
這樣的獎勵,對於沒錢的平民來說或許有些吸引力。
但齊人向來富庶,許多人並不太願意用性命去交換。
比如南郭氏這種薑齊公族之後。
雖然他們南郭家族的地位隨著田氏代齊而沒落,族中先輩曾淪落到為齊王吹竽,以混口飯吃的地步。
如今更是搬出臨淄,到夜邑淪為販賣瓜果的商賈之家,但好歹靠著經商,南郭瓜家中錢財不缺,也有些田宅積蓄。
他南郭瓜走在附近鄉裡,還會被鄉人尊上一聲“南郭先生”哩。
要不是這一次秦軍來勢洶洶,逼得齊國大規模招兵抵禦,他南郭瓜哪會拿著矛戟上戰場。
“冒著危險砍一個秦軍人頭的賞賜,還沒乃公賣瓜賺的錢多,要是戰場太危險,我還是先跑為妙,回去賣瓜才是正道。”
南郭瓜心中低語著,跟隨這批夜邑來的士卒又走了一段地,終於抵達了此番秦齊兩軍約定的戰場。
從天空往下看,隻見從甄城方向,一條條由齊人組成的長蛇蜿蜒而來,最終在河流以北的平原處彙聚,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戰車上,齊國大司馬田衝身穿紫色的華麗甲胃,臉帶笑容,十分自信。
他掃視了一眼正在各級齊將指揮下,聚集的大軍。
又轉身望向南邊的一條大河,田衝對旁側騎馬相伴的相夫疾問道:“相夫先生可知,此水何名?”
“大司馬問得好,相夫疾確是知曉。此水名為濮水,此處在古時又被稱作城濮。”
相夫疾撫須笑道:“秦人定時,而我齊軍定地。以吾之見,大司馬將戰場選在此處,不僅是因為這裡地勢開闊廣大,可讓我齊軍能展開兵力優勢。更是因為這古之城濮,乃是昔日晉人大破楚蠻之處!”
相夫疾聲音充滿得意道:“四百年前,楚蠻強勢,北侵中原,凶威震於天下,直到在這城濮為晉人所挫,狼狽而退,方顯我中原之國的威嚴。”
“而如今,秦戎東進,野蠻無道,一如昔日楚蠻侵略之勢。大司馬於此處與秦戎交戰,正可應昔日晉國敗楚之事也!”
田衝哈哈大笑:“相夫先生真知我意也!”
正如相夫疾所言,田衝選擇此處,除了方便展開兵力外,也有一點迷信的原因。
四百年前,晉國在這裡大敗北上的楚人,保住了中原諸侯的威嚴。
四百年後,他田衝也將在這裡迎戰東進的秦人。
在這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時代,田衝自然會相信那冥冥中的某些神秘力量,以求得個好彩頭。
“兵主會保佑我勝利的。”
田衝在心中,默默向齊地八神之一的兵主祈求。
這時,齊將田儋縱馬奔來,於大司馬戰車附近勒馬止步。
田儋高聲道:“大司馬,我齊軍各部,共十五萬人已經抵達戰場,正在按大司馬命令布陣。”
“好!我手中有十五萬勇士,何愁不勝!”
聽到大軍已經聚集,田衝臉露微笑。
齊軍號稱征兵三十萬,來與秦人戰。
但其實三十萬大軍裡,負責運輸糧秣和修築營寨的輔兵占了十二萬之多。
且這還是因為齊軍是本土作戰的緣故,如果是外出長途征伐,軍隊中輔兵的比例還會進一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