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撒丁島(1 / 2)

索裡特·納索小跑著去給女友買水,急不可待,店老板看到他氣喘籲籲的樣子,笑著調侃了他幾句。

“有女朋友了?”

索裡特慌忙點頭,也沒多看老板一眼,掏出褲兜裡皺巴巴的紙幣結賬,再一溜煙跑回去。

翡翠海岸的沙灘上,他的女友多納泰拉已經等在那裡了,棕發女孩的大眼欣喜地望著他。

美麗的多納泰拉,在她身邊總能令自己放鬆,不用在意那些討厭的視線。

“來了,給你。”

索裡特用衣袖擦擦水瓶上凝結的霧珠,小心翼翼遞給女友。

“謝謝~”

多納泰拉微笑著接過,眼睛裡都是眼前的青年。

她遲鈍又可愛的索裡特·納索。

翡翠海岸的晴天藍海格外美麗,意大利聞名在外的旅遊業,讓沙灘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遊客。

她是外地人,申請大學期間來這裡旅遊散心,遇到了一個本地青年。

他們相識於海邊,幾乎一見鐘情,索裡特和她同齡,旅遊旺季裡會在在海邊打打零工。

一個有點孤僻,但對她很好,討她喜歡的青年,到這裡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這樣陷入熱戀。

索裡特與多納泰拉家境相差很大,撒丁島的旅遊價格可不便宜,而多納泰拉向往美術殿堂,願意花大價錢來這裡吸取靈感。

“我以後想去佛羅倫薩修複文物,你覺得這樣好嗎?”

多納泰拉想討論未來。

索裡特慢慢嗯了一聲。

“我……不讀書了,我想當個漁夫。”

撒丁島的旅遊產業發達,當個漁夫也能養活自己。

多納泰拉好奇地看著他,索裡特有種神秘氣質,她就像被命運牽引般愛上了索裡特,她想問問以後的打算,但或許早了點。

以後再問吧,還有很多時間。

幾個同齡青年從身邊快速跑過,從背後推了索裡特一把,喊著“看,膽小鬼也有女朋友啦!”隨即嬉笑逃走。

多納泰拉很生氣,想跟這些人對峙,索裡特拉住了她。

“沒事的,他們隻是開玩笑。”雀斑青年看起來不太在意,撓了撓頭。

多納泰拉還想說什麼,但鼓足了氣又放下,索裡特就是這樣遲鈍,幾乎不生氣,也不煩惱。

這點挺麻煩的,如果不是他幫她找回了失物,也沒法認識對方。

但隻要與他說話,就能感受到他豐富的思維,與獨特的魅力。

她很少看到這麼奇特的人。

“好吧,那你可得挽著我走,讓他們看看。”她壞笑著看向索裡特。

“我們繼續去拍照吧,你要把我拍得很漂亮,像前兩天拍的那樣。”

索裡特臉憋得通紅,雖然他大多數時候表情匱乏,但還是會笨拙地挽起多納泰拉的手。

美好的夏日,他們逛沙灘,玩水,吃冰淇淋,索裡特給多納泰拉拍照,絞儘腦汁對付自己換了十八個角度,隻為最美姿勢的女朋友,最後終於交出了合格照片。

這對情侶坐在椅上看夕陽,地中海的熱度隨太陽沉下去一半,風也有些冷了。

多納泰拉靠過來,依偎著索裡特的肩膀。

“能談談你的家庭嗎?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從沒聽你提起過呢?”她期盼地看著索裡特。

青年沒有回答,平時隻要涉及到家庭,他就會格外安靜。

“我……是被神父養大的,我母親經常不在身邊。”

有點含糊其辭,但多納泰拉也不意外,索裡特是個內心敏感的人,從島上人的態度來看,他不喜歡討論這個話題。

“沒事,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索裡特如釋重負,感激地看著放過他的女友。

天黑後,索裡特與多納泰拉道彆後,踏上回家的路。神父對他雖然寬容,但徹夜不歸也是不行的。

他被兩個人堵在路上,伊萬昂尼斯與他的哥們。

索裡特·納索雖然有撒丁島人所不具備的身高,但伊萬·昂尼斯也是個稀有的大塊頭,還有同伴。

“你在打工對吧?我看到你在沙灘上幫忙拖船,還給你女朋友買東西。”

“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給我花花,過陣再還你。”

伊萬昂尼斯說借錢要還,就沒幾個人會信。

索裡特不想搭理,直接繞開他打算回家。

昂尼斯於是去扯他的包,避開索裡特抗拒的動作,他靈活地拽下包來,打開看隻有窮酸的幾小遝裡拉,嫌棄地拿出來,把包丟回給索裡特。

“神父說,人要充滿愛與善良,還要幫助彆人,我最近很需要幫助啊。”

昂尼斯竊笑,看索裡特僵硬而不滿的表情,轉頭離去。

“嗯,回來了嗎?玩得開不開心?”

正在與客人攀談的神父看到養子小心關上了門,低著頭打算回房間。

“嗯,還好……”

索裡特看起來沒精神,這孩子,有了女友後是要活潑了些,但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村裡人說他是個遲鈍又膽小的人,事實確實如此,這孩子哪怕對冒犯自己的人,也不會生氣,不會憎恨。

被動,沉默,或者說……冰冷。

但提到他感興趣的事,又會激動起來,沒完沒了說個不停,十分直率,甚至得罪人。

神父猜測這孩子內心大概有另一個世界,與其他人不同,自己或許也沒那麼了解他。

但他極為寬厚,隻把養子當成普通的內向性格,當養子說想當個漁夫時,也表示了支持。

這孩子隻要安安靜靜待著就好,隻要平穩度日,而教堂剛好就是一個適合平穩度日的地方,它溝通人與神,為每個人的命運指路。

“這位是萊塔先生。”

神父向養子介紹身邊旁邊的中年男人,他向索裡特點頭示意,上下打量他。

索裡特並不喜歡這種過度探究的眼神,但萊塔這麼晚與神父溝通,無非就是討論捐贈或者教會事務,而索裡特不關心,於是他禮貌地表示身體不適,回了房間。

索裡特討厭被人關注。

通常他會無視那些不太具備攻擊性的行為,但也有今天的這種情況。

對方對他有某種想法,而他很敏感,總是能察覺到敵意。

當看到萊塔的那一刻,他就想躲到房間之中。

索裡特隱約知道自己不是尋常人,他靈魂裡有“隱藏的另一麵”。

除此之外,他總會很在意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教堂彩花玻璃透出的朦朧之光。

他曾經詢問過自己的神職人員養父,得到的回答是“這是神給予你的啟示,你不必為此感到煩惱。”

說得沒錯,這或許是某種啟示,索裡特相信啟示與命運的存在。

他還能異常到哪去呢?雖然出身有一些小瑕疵,可迄今為止都沒出過大問題。

他隻是一個平凡的人而已,這世間有數十億平凡之人,索裡特堅信自己與他們無關。

他隻要平凡地生活,保護自己的秘密,直到遇見一個足以交付全部信任的人。

但真會有這樣的人嗎?

當晚,索裡特做了一個夢,自己在禱告,虔誠地禱告。

“我贏了,所以讓我的過去消失吧。”

恐懼如黑幕般籠罩而下,他大汗淋漓地醒來,準備吃床邊的止痛藥。

做類似的夢已經很多年了,無一不伴隨醒來時的頭痛欲裂,還有難以形容,靈魂仿佛要離開□□的奇妙感覺。

索裡特把這些歸類為每個人都有的小毛病。

他準備去正廳呆一會,但推開門發現,竟然還坐著一個人。

“萊塔先生?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

高大的外國男人起身走來,又一次用讓人不快的探究眼神上下打量索裡特。

“昨天晚上,伊萬昂尼斯的錢包丟了,他想不起究竟是在哪丟的,你知道是在哪裡弄丟的嗎?”

萊塔身形雖高卻有點佝僂,看起來像個流亡異國的旅遊作家。

迪亞波羅對這沒頭沒尾的提問一臉茫然。

萊塔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本來隻是想做點買賣,但撒丁島卻有讓我不得不注意到的事。”

“1967年,某個女犯在撒丁島的女子監獄生下了一個男嬰,她已經服刑兩年,沒跟任何男性接觸過,期間竟然也沒人發現她懷孕。”

“那個嬰兒被神父收養,長大後陰沉懦弱,無人理解,他們都說他是惡魔,有惡魔的名字。”

“這孩子的生母是個眼裡隻有錢的社會渣滓、搶銀行時重傷人質,被判入獄十年,但不願意找工作來獲取假釋,刑滿出獄後去看望孩子時,責怪‘你沒有給我帶來好處’,並試圖勒索孩子的養父。”

“然後這個女人就失蹤了,她這種社會邊緣的人,消失也很正常,或者遠走天涯海角,或者死了,但我偏偏不這麼認為。”

萊塔托著下巴煞有介事的分析,並轉頭看向愣在原地的索裡特。

“你一定知道她去哪裡了。”

索裡特沒有回答,他隻是後退兩步,充滿敵意地看著萊塔。

“你在說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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