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的迪亞波羅一棟棟樓地翻過去,發現少數房屋裡有生活的痕跡。
但進入房間內部,用過的咖啡壺,粗糙的聖母畫,院子裡還種著小番茄,桌上甚至放著報紙。
他翻開後,發現這是1976年6月的意大利24小時太陽報。
……屋主難道有收集癖?
“有人嗎?!”
他大喊,試圖找到這裡的住戶,一轉頭看見下方階梯坐著個人。
總算讓他找到了。
是人,是他多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啊!
迪亞波羅素來冷靜,但此時也相當振奮,他三步並兩步跑下台階,一把拍上路人的肩膀。
連這個地方有多麼詭異都顧不上了。
“先生,請問……”
路人轉頭露出張潰爛流膿的臉,嚇得他把手往回縮。
一張像傳染病般重病不治的臉。
他被一把抓住衣袖。
“你放手!”
對方像聽不懂他說話一樣,死死揪住不放。
“你給我放手啊!”越扯越發現無用的迪亞波羅一怒之下踹翻了這個路人。
對方僵硬地倒在地上,隨即不動了。
“喂?你還活著嗎?”就怕這家夥再起來襲擊自己的迪亞波羅保持著距離,觀察一陣後發現這家夥根本就不動,才慢慢放下心來。
自己還在異界。
無論這間屋子有多正常,這個人顯然是不正常的,迪亞波羅很快就從激動中平複,繼續四下打量。
他看到遠處有炊煙,或許有人。
“你是說箭沒弄到手?”
“不僅如此,還死了一個,失蹤了一個。”
“媽的,這可是迄今為止最簡單的一支,居然都能搞丟。”
“算了,就當我倒黴,法爾科的親孫子要回國了,我是指小的那個,他多久到意大利?”
“據說是下個月6日到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他為什麼不直接回米蘭?”
“這就不清楚了,但他素來行蹤成迷,或許是為了躲避其他家族的追查。”
“又是他爺爺出的主意是吧?你聽好,要好好招待他,盯緊他的一舉一動。”
迪亞波羅站在一個舊集市,乍一看與撒丁東岸的旅遊村沒有任何區彆。
隻是這裡的遊客,店員,清潔工,小孩都隻說今年是1976年。
口徑一致,連店裡的日曆也顯示為1976年。
“請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奧爾比亞。”
得到回答的迪亞波羅捂住頭,坐在本地小教堂的樓梯上,帶著幾分恐懼地思考起目前的狀況。
他在1976年的奧爾比亞,9年前的奧爾比亞
難道這個異空間,是連時間也停滯不走的地方嗎?
“小姐,我從剛才就注意你了。”
思考被打斷,迪亞波羅扭過頭去,看到搭話者一口潔白的牙齒。
褐色短發,胡子拉碴,小麥膚色,非常高壯的男性,正衝他扯出熱情的笑容,看著就不像個好人。
從出島以來,迪亞波羅就沒有打理過自己,經過長途跋涉,連原本結實的雙肩都消瘦下來。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外形八成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
但眼神要差到什麼程度才能把他誤認為女性?
“我是男的。”迪亞波羅冷冰冰地回答。
“……哥們,我從剛才就注意你了。”搭話者迅速改口。
兩人走在集市上,迪亞波羅啃著牛角包。
“你從森林那邊走過來的?真不容易啊。我叫巴力,要不要跟我找個差事做做?”
迪亞波羅停住腳步,抬起頭用堪稱複雜的表情盯著眼前的男人。
這台詞聽起來很耳熟。
在與阿施塔特,撒赫爾,摩洛相處的兩個月,迪亞波羅知道了不少神靈的名字,其中就包括巴力。
他有許多名字,巴勒斯,或者米非波設。
阿施塔特說,根據人的精神信仰不同,神也會呈現出各種各樣不同的姿態,有時甚至會分裂成好幾個,有不同的名字。
而巴力在其中是極為邪惡的一類,與惡魔沒兩樣。
“我聽說過你……”迪亞波羅緩緩開口。
巴力一拍腦袋。
“居然!你居然認識我,太好了,我就說看到你的那一刻感覺很不一樣,你我之間一定有某種引力存在。”
他看起來頗擅言辭。
“我剛才看到你在問路,給個建議,放棄吧。”
“為什麼?”迪亞波羅疑惑。
“這裡的人,隻是真實世界的倒影而已,他們看起來像是活的,但隻僵硬地重複同一段時間裡的生活,等跨過某個時間點後就會歸零,除了你我這樣的外來者,都不過是傀儡罷了。”
難怪他們隻會重複回答問題,對自己身在這個世界毫無察覺。
“那這是哪裡,我可以離開嗎?”
巴力啊了一聲,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扔進了這裡嗎?”
他的語氣太過驚詫,迪亞波羅的內心已經浮上了不好的預感。
“這裡是監獄,現實世界不要的東西,都可以扔到這裡來。”
“我本來好好在倫敦的一個教派裡等待供奉儀式,結果被衝進來的聖職者淨化,送到這裡來,現在都沒找到出去的路。”
“自那以後差不多……對,差不多過了一百年。”
“這個地方不知道存在了多久,與第一本聖經同源也說不定,我來這裡時還是一片荒蕪,但大約十年前突然有了人影。”
巴力指指身邊來回走動的人群。
“他們出現了。”
“於是我與他們溝通,把他們當尋常人一樣對待,我們吃飯喝酒玩樂,他們隻要一過某個時間點,就會變回去,到現在我已經認識了皮波78次,他跟我最聊得來……”
一百年?在這個監獄裡待一百年還沒出去?
迪亞波羅隻捕捉到了這句關鍵信息。
巴力看他細微的表情變化,猜他是被現狀嚇了一跳,若無其事伸手攬上了他的肩膀。
“不不,你不要緊張,隻要接受這裡,其實也不是不能過下去……”
巴力手指高超地四下摸索,另一手指路邊賣菜的路人。
“你看這些人,跟活人沒兩樣對吧?但聚在這個地方,相互扶持,倒也能活下去,隻要防備好幽靈。”
迪亞波羅屏蔽大半無用的話,隻注意到關鍵詞。
“幽靈?”他突然抬頭。
“對,就是時不時會出現的那個黑袍怪物,它是個瘋子。”
難道就是之前木屋門口的那個?
“它很危險?”
“非常危險,這家夥比世界上任何一位神都邪惡,它就是無序和黑暗的代名詞,隻知道破壞,根本無法溝通,我們見到它就躲。”
邪惡……嗎?
可它並沒有攻擊自己,那家夥觀察多比歐後離開了。
難道它對多比歐這樣的弱者不感興趣?
“我還想問問……”
迪亞波羅回頭,試圖多打聽一點情報,巴力都沒影子了,一片樹葉飄然落下,落在地麵上。
始終戴在身上的石頭項鏈沒了。
“哈哈哈,你個瘦不拉幾的窮鬼,抓得到我才怪!”
遠處人群裡傳來巴力放肆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