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常青。
就算腦子裡有陰謀，秘密，理論，圖景。
人還是生活在現實之中，餓了得吃飯，困了要睡覺，出門坐車要花錢，被飛來的足球打到頭會疼。
洛倫佐再怎麼渴望理想實現，也得麵對現實中各方覬覦，蠢蠢欲動的問題，而他顯然認為迪亞波羅是可靠的後盾，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共同體，是可以交付希格魯特這份心血的人。
對此，熱情老板不理解，但他欣然受之。
隻要有他在，洛倫佐應該不會被太快乾掉，可以繼續維持眼下這種平衡態，麻煩的家夥也暫時找不上迪亞波羅。
洛倫佐宣告迪亞波羅是科赫製藥股份第一接手人後，不少高管都以為他瘋了，或是在提前進行遺產公證。
“我理解大家的疑惑，但迪亞波羅是我信任的人，這隻是一重保險而已，科赫目前正蒸蒸日上，我也還要繼續帶領科赫前進。”
病愈後回去上班的洛倫佐微笑著回應，在各方關懷下恢複了過去的萬人迷狀態。
另一方，處理完公事的迪亞波羅設立了個教育基金，旨在資助部分家庭困難的兒童。
目前基金的收益人名單上隻有一個喬魯諾·喬巴拿。
雖然募集總量還不夠壯大，參加者也隻有迪亞波羅一個人，不過他已經開始往其中轉移財富。
畢竟，該基金百分之九十的功能，是用來合法避稅。
安排好各種工作，並獲得希格魯特優先持有權後，老板回那不勒斯郊區彆墅，坐在電腦前打開久違的聊天室，剛進去就看到Ego在發言。
“我聽說，有名叫替身使者的超能力者在地下活動。”
……現在連網絡聊天室，都注意到替身現象存在了嗎？
想在虛擬世界提前圈地，拉上電子鐵絲網，以實現資源支配的組織非常多，他們散播各式各樣的奇妙信息，可能是魚餌，或者魚本身。
所以迪亞波羅一直寡言少語，不提及什麼超能力或者都市傳說。
然而隨著時間推進，替身使者的稀有性遠不如80年代，連不少隱秘社交場所，都會討論起這種神奇的天賦之人。
替身能力從無人知曉到書呆子的談資，再到都市傳說，以及被小部分佐證……
接下來是什麼？捕獲替身使者並送進實驗室研究？
出於對人類好奇心與不怕死的了解，迪亞波羅非常認同這種可能性。
“替身使者？那是什麼？”KLG發了好奇的問號。
“據說是被神選中的人，擁有常人看不見的強大力量。”
Mike回答。
“就像通靈者，還有說出前世記憶的小孩子？”KLG又問。
“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他們可以破壞建築，製造動亂，或者改變自然現象，隻要思考就可以做到。”
他們相互討論起替身使者的能力原理，Ego不知道哪裡得來的消息，半真半假，還誇大其詞。
“據說厲害的替身使者可以讓時間靜止。”
Ego最後這句話，夾在亂七八糟的替身能力謠傳中，隻得到“怎麼可能？！”“太誇張了！”的回複。
“真的，我沒開玩笑！人根本感受不到時間沒錯吧？你怎麼知道時間有沒有在每分每秒停止？”Ego執著於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宇宙不可能任人操縱？那可是規則，是神決定的事。”Mike頂他。
“規則為什麼不能被操縱？人類連核裂變都能掌握。”KLG反駁。
“掌握後，人類就是自己的神。”
“如神般用思想改變世界，這是力量（power），也是權力，我相信總有一天，人類的科技能進化到足以支配宇宙。”KLG義正言辭。
“……然後，人類將繼續無止境的權力爭奪戰，王座隻能有一個。”
N.M夾在他們中間，涼颼颼地打出一行字。
迪亞波羅看著屏幕閃爍。
KLG說的沒錯，力量即權力，在替身使者的世界裡，這二者更是相似，他們用精神力乾涉現實世界，猶如神靈。
而神厭惡替身使者的存在，隻能有一個王座，一個帝王。
迪亞波羅一腳蹬開椅子滑輪，用放鬆悠閒的姿態給自己倒了夜間白蘭地，打算品嘗友商贈品以催眠，結束沒什麼新事物的網絡交流。
然後他聽到背後有腳步聲。
迪亞波羅沉浸在個人世界中時，對外界的反應能力很低，這也是他被人稱為“遲鈍”的原因，尤其是在自認為安全的住宅裡。
而他察覺到有人靠近時，已經太晚了，回過頭來就與對方打了個照麵。
淡褐色，澄澈晶亮，有點像蜂蜜的眼睛，兩頰依舊有雀斑，圓潤可愛的臉蛋，讓人聯想到鬆鼠。
多比歐的頭發披散下來，身上裹了件不知哪裡找到的外套，露出兩條瘦骨嶙峋的細腿，站在迪亞波羅身後。
他年紀看起來很小，比六年前，在埃及最後一次支配身體時還要小，大約隻有13歲。
多比歐第一次出現，自己第一次成功想象出多比歐的外形時，就是這個年紀。
迪亞波羅放下差點扔出去防身的乾邑瓶，小心地蹲下觀察眼前的少年。
他們對視了好一會，不用語言，隻用兩個靈魂間奇怪的本源方式對話。
哪怕分離也無法中斷的信賴始終存在，多比歐最終慢慢走過來，有些不穩，試探著朝迪亞波羅伸出雙手。
他想給自己一個擁抱，迪亞波羅想，於是他順應了內心的某種衝動，用結實的手臂把副人格抱起來。
很輕，像抱起一隻羊。
多比歐抓住他的頭發，往他懷裡鑽了鑽，大眼睛朝上看著迪亞波羅，並把那撮頭發放進嘴裡品嘗……
迪亞波羅隨他啃，兩步走到沙發椅坐下，帶著幾分複雜又難以形容的情緒。
安心？悲傷？還是時間洪流卷過後的茫然無措？
經曆了那麼多事後，他與多比歐居然再度以這種方式麵對麵。
原本似乎不該是這樣的。
“多比歐……”迪亞波羅低聲念他的名字，少年的大眼睛懵懂看著他。
“迪亞羅羅。”多比歐有點口齒不清。
因為不知名原因，多比歐突變為了人類。
迪亞波羅在詢問過後，大概摸索出了他保有的記憶上限。
他有一口熟練的撒丁島口音，從變化的第二天起，就逐漸開始說話。
多比歐對著物品一遍遍念名詞，品味人類的聲帶是否好用，後來以極快的速度恢複了說句子的能力，隻不過內容幼稚，就像小孩子。
比如皺著臉十分嫌棄地說“我討厭吃魚。”
迪亞波羅回憶起自己好像確實給幼龍形態的多比歐吃了很多魚……但那是出於營養均衡的考慮。
他也聽得懂迪亞波羅的名字，但在回應呼喚這方麵有自己的想法。
“多比歐，我是老板。”
迪亞波羅誘導他。
多比歐可愛的臉轉了過去，跟沒聽到一樣，開始走神研究迪亞波羅房間裡的小擺件。
迪亞波羅一頭霧水，難道老板這個稱呼不足以喚醒多比歐的記憶嗎？
他試了幾個另外的稱呼，從多比歐出現起，他們之間就有各種各樣的代稱，跟隨迪亞波羅的身份變化而變化。
“多比歐……我是迪-亞-波-羅。”迪亞波羅雙手指著自己的胸口，放慢語速，做足了肢體動作，希望多比歐回應。
小孩把臉轉了回來，非常專注。
“迪亞波羅，我是多比歐。”
……原來他隻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難道他已經失去了“老板”這個名稱的概念？迪亞波羅好奇起他的內心世界來。
多比歐已經脫離了掌控，那顆小腦瓜在想什麼，隻能通過猜測和溝通才能知道了。
說白了和迪亞波羅所見的任何一個“他人”毫無區彆。
但多比歐依舊很想親近迪亞波羅，纏著他，就像小時候那樣，隻不過是以普通小孩子的身份。
迪亞波羅摸著多比歐毛絨絨的鬢角，給睡著的副人格蓋上被子，心情複雜。
那是他的多比歐，他可愛的多比歐，他的伴生人格，他曾經認為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哪怕變了個模樣，他也堅定地跟著自己，為自己犧牲。
他知道莫妮卡懷孕懷了兩年，這或許是孕育兩個靈魂導致的結果。
兩個靈魂在一具肉身中，現在他們重新分開變成兩個人。
“因為有了煩惱，才會出生。”
迪亞波羅回憶起克勞斯的話。
有了煩惱，才會脫離涅槃，才會從天堂跌落，才會重回人世間。
而沒有煩惱，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死毫無區彆。
多比歐的煩惱……
雖然不是傷害性的煩惱，但必定與自己有關。
迪亞波羅決定讓多比歐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沒什麼難的，多比歐選牛仔褲，撿蟲子回家，衝著彆人咆哮時自己也從來不乾涉，他現在隻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孩。
正常的小孩子這個年齡應該乾嘛？
除了追青蛙，在老板家裡打滾和吃喝玩樂外，多比歐目前最欠缺的東西是什麼？
是教育。
迪亞波羅在教育基金的收益發放名單裡又加上一個“維內嘉·多比歐”，給喬魯諾找了個伴。
多比歐應該接受教育，這是“普通人”生活的必然組成，不接受教育的洗禮，人就無法擁有相應的“社會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