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彆的,隻是簡單向年輕的士兵,講解了什麼是——同袍。
解散了士兵,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天剛有亮光。
達姆的身影出現在墓地。
他在墳包間穿梭陣,停在一座墓碑前。
和多米特不一樣,前反抗軍,現第一軍的所有人,他並不全熟識。
大部分他都叫不出名。
但身前墓碑上雕刻的名字,他認得出來。
這人,在靜謐之森的法陣裡是他鄰居,在莫紮村時是他舍友,作為第一軍士兵與拉古作戰那會,是他戰友。
喔,是同袍。
元帥大人說,生死與共的軍人,就是同袍。
他回憶著昨夜元帥大人的致辭,改變了下稱呼。
至於達姆為什麼要來,他自己也不清楚。
睡不著,心裡像是忘記什麼重要事情,怎麼也想不起來的焦躁。
總覺得,到這能安靜下來。
感覺沒錯。
達姆盤腿坐,手撐著下巴,注視石塊製作的墓碑,胡思亂想著。
朝陽在山頭後升起,攀上高空,落向另一邊的山背。
至夜。
恍惚的達姆,忽然聽見背後有細微腳步聲。
下意識扭過頭,噌的彈起身:“元帥大人!”
“不用多禮,現在我是張牧先生。”
張牧覺著自己挺隨和,但很奇怪的,達姆麵色透著些不樂意,眼神也很是失望。
這人抖M?
難不成我嚴厲斥責,狠狠鞭撻,他會感到興奮?
甩甩頭,把腦子裡浮現的不好畫麵甩飛,張牧在墓碑前席地而坐,邊拍拍身旁泥麵,示意他也坐。
“元……張牧先生,您怎麼來了?”坐地的達姆問。
“你呢?”
“我……想來看看。”
“恩,我也是。”
說完兩人沉默會,然後達姆問道:“張牧先生,拉古為什麼要來古爾?”
“你沒聽過萊克和拉古的仇怨?”
“在我母親那聽過。”
“就像你母親說的那樣,兩國有血海深仇,所以他們要來。”
“但是……張牧先生,最初的爭端,是拉古挑起的。”
“貴族搶你們糧食,會考慮自己是對還是錯?”
“噢……”達姆撓著頭,“我以為兩個不一樣。
呃,張牧先生,王國不是比貴族厲害嗎,應該……有區彆?”
“差不多的。”
張牧抬手,撣去墓碑頂的落葉:“王國之間爭搶資源土地,貴族搶奪平民糧食,平民和平民為灌溉農田的有限水源爭吵,
除去規模大小不同,哪裡還有區彆?”
達姆皺緊眉,認真思索好一會:“平民是最弱的。”
“哈哈哈……”張牧樂壞了,笑的肩膀直抖,“沒錯沒錯,平民是最弱的。”
茫然的張了張嘴,他不曉得自己說的話,為什麼讓張牧笑成這樣。
許久,笑聲止住,他彎著食指,抹去眼角淚珠:“終究,本質是相同的。”
“我不明白,張牧先生。”
“東西有限嘛,又不能憑空變出更多,除了爭、搶,還能怎麼辦?”
“就……不能大家平分嗎?”
張牧愣神一秒,隨後幽深眼神盯住他:“這次戰役,你的殺敵數最多,軍功最高。
我沒記錯吧?”
“是的,張牧先生。”
“我讓你把軍功和第一軍其它士兵均分,你願意嗎?”
“當然!”
“恩,很好,可如果你家裡最貧窮呢?”
達姆怔住,猶疑著說:“這樣,我也肯的!”
“好極了,那麼,我們再假若你的孩子重病,軍功兌換的金幣剛好夠治病,你還肯嗎?”
“我……可是……”他有點無措的擺著雙手,“元帥大人,我還沒結婚。”
“彆人也沒結婚嗎?
或者你認為,我的假設過於極端,現實中不存在?”
手緩緩放下,塞在大腿中間,手指攪在一起,他腦袋低著:“有的,艾美家就是,她的女兒生病夭折了。”
“你覺得,她肯嗎?”
“可能……大概是不肯的。
艾美說過,她寧願用自己的生命換女兒身體健康。
我……我一定沒有她女兒要緊。”
“這不就結了。”張牧站起身,拍去屁股的塵土,“想象是美好的,所以才是想象。”
“那……張牧先生,有辦法嗎?”
“或許吧。”
達姆眼裡湧起疑問,似乎聽不太懂這個回答。
暫時丟在一邊,他也爬起來,“您要離開了嗎?”
“你的連長告訴多米特,自己底下一個叫達姆的士兵不見了。
多米特在村裡找一上午沒見人,跑來通知莪有逃兵。
我想著,達姆啊,我有印象,斃敵數第一,端著槍要和高級騎士一對一決鬥的一團一連士兵。
誰當逃兵,也輪不上他呀?
稍微一琢磨,我就估計你跑到墓地來了,瞧,這不就找到你了。”
“抱歉張牧先生,我……”
“行了。”張牧揮揮手,笑著說,“第一次打仗麼,不適應是難免的,能理解。
但軍規就是軍規,你擅自出營,回去自己找連長領罰。”
“遵命,元帥大人!”達姆站筆直。
“去吧。”
打發他回村裡,張牧扭頭掃視仿佛沒有邊際的墓地。
以前看電影,動不動就死多少多少萬,尋思幾千人不算啥呢。
這一看,原來六千五百三十二人,有這麼多啊。
寂靜矗立在大地的墓碑群,令他感覺有點窒息,明明魔導士閉氣一整天都很輕鬆。
想要緩解,張牧轉身叫停走出十多米的達姆:“對了,
剛找見你的時候,我讓你叫我張牧先生,你為什麼看著挺不樂意?”
“額,元帥大人。”達姆回身,先行禮才解釋,“我有個同袍,他是每次射擊訓練的第二名,
他很希望麵見元帥大人。”
“喔,我知道那人,出發去靜謐之森頭一天,他還和我說過話來著。”
不知為何,達姆高興笑起來:“是的,就是他。
我想他犧牲前的願望,肯定是再次和元帥大人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