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吉娜?”
哈姆利亞聞言,還沒等達爾說完,便先開了口說出了那個名字。
“對對,就是她...”
“嗬,這條叛國的斷脊之犬也會有今天,我聽說她不僅殺死了她的親生母親,還偷走了她母親的冰王子劍流落在外。收留她可要謹慎,小心什麼時候也被她給背刺了。”
哈姆利亞冷笑了一聲,如此點評道。
“夠了,哈姆利亞,你已經不是薩丁女國人了,以後的北境隻會有梧桐樹。當然,如果你要回去報國我也沒有意見,甚至還樂意免費傳送你回去...”
旁邊的巴烈恩玩弄著自己手中的奶嘴,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哈姆利亞的話語,在如今的雪山六族中,這位史萊姆王是當之無愧的話事人。
在將旁邊頗有微詞的哈姆利亞給製止之後,巴烈恩撓了撓自己有不知多少褶皺的下巴,呢喃著說道,
“阿拉吉娜,冰王子劍...這麼一說,我倒是知道那個女人的想法了。風凰之王的佩劍力量太過於強大,完全掌控實在是不可能。但三位鳳凰之子的佩劍卻未嘗不可一試...月公主劍伴隨著瓦倫蒂娜沉睡了,霜王子劍如今不知去向,現在阿拉吉娜有冰王子劍,或許能嘗試一下。”
達力烏烏也嚴肅地看著下方那搖搖欲墜的鳳凰卵,回頭說道,
“也隻能這樣嘗試了,我們得趕快,瓦倫蒂娜就快要破殼了,不能再等下去了,立馬讓他們過來!”
......
......
瓦倫蒂娜的意識一直都在黑暗之中,就好像是混沌出來時那樣模糊,卻又有時會變得稍微清醒,閃爍起可怖的夢境。
她好像看見了一棵巨大的、金黃色的虛幻巨樹,懸浮在宇宙之中,仿佛神明一樣俯視著下方的所有生靈,可唯獨看向“自己”和“身旁的兩人”時,不知為何,瓦倫蒂娜卻能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感情...
這棵樹...好像母親...好像母親一樣溫暖地看著“自己”。
“桃...”
她柔和的聲音像是在撫慰繈褓中的嬰孩,又好像是寄予厚望的囑托,
“要保護好...你的弟弟妹妹們...”
桃?
桃是誰?
自己有見過聽過這個名字嗎?
緊接著,眼前的場景卻陡然一變,“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場恐怖的戰爭,好像看到了一道混亂的生命從天而降,“它”唱著不知由某種語言形成的詩歌,將血肉變作這個詩歌的一部分。
它感染了一切,將一個生機勃勃的大陸帶向災難,將無數許許多多瓦倫蒂娜難以想象的強大生命變作了它的傀儡,將“自己”的母親給奪走...
母親?
瓦倫蒂娜微微一愣,意識卻突然清醒了許多。
不...這好像不是自己應該看見的...這不是自己...這到底是誰的記憶?
這是...
“桃...要保護好...你的弟弟妹妹..們...”
瓦倫蒂娜的視角一點點抽離,終於,瓦倫蒂娜的意識仿佛此刻才終於從一個“存在”的身上剝離開來...不,應該是那個“存在”從自己的身上剝離開來才對!
瓦倫蒂娜感受到了那個存在的意識正宛如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樹根一樣,正被一把鋒利的利劍給砍斷,而那個存在也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隨著這個距離的拉伸,瓦倫蒂娜也終於看見了那個“存在”的真身,雖然隻是一個背影。
那原來是一個古怪的小姑娘。
她有著一頭黑色柔亮的頭發,整整齊齊地紮在頭上,變作了瓦倫蒂娜從未見過的飛仙髻的模樣,在那飛仙髻上,正好看地紮著或者是開著一朵粉粉嫩嫩的桃花。
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與她發髻上花朵的顏色一模一樣,看起來非常好看,將她嬌小的身軀顯得愈發可愛又優雅。
但此刻的她,卻可憐兮兮地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成一團,表情似乎有些怔愣和無助,任由她自己越來越遠離自己。
而隨著這個遠離的過程,瓦倫蒂娜很快就發現,她的襦裙身上正憑空地多出一道道覆蓋著寒霜的傷口,好像是四周有什麼利刃正在劈砍她的身體一樣。
猩紅色的血液從她的身上濺落下來,落在黑暗之中很快消失不見,隻徒留一點淡淡的桃花香氣。
這個小姑娘卻充耳不聞,好像什麼都感受不到一樣,隻一直絕望地抱著自己的膝蓋一動不動。
瓦倫蒂娜看得心疼,許是內心中的善良不忍她看著這樣一個孩子受到傷害,她的意識愈發清醒,她忍不住提醒對方道,
“你...你的身上有...傷口,孩子...”
在瓦倫蒂娜開口的下一刻,她的臉頰兩側“嗖”地一下,抖動著抬起了一對修長白嫩的耳朵,上麵掛了許多發出“叮叮當當”聲響的細小耳環,把瓦倫蒂娜給嚇了一跳。
沒料到,這小女孩看了一眼旁邊的瓦倫蒂娜,便又縮回了原來的姿勢,順帶嘟囔著開口道,
“彆多管閒事,雜魚。”
“......”
瓦倫蒂娜臉色一黑,被這小姑娘的一句話堵得一口氣上不來。
她捏起了拳頭,想要爆錘這個不懂禮貌的小屁孩一頓,但很快,她卻又好像感受到了對方話語之中深深潛藏的那種絕望和悲傷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孩子這樣難過,明明還這麼小...
但眼前這個小女孩身上的傷口卻越來越多,那猩紅色的、帶著香味的血液讓瓦倫蒂娜回過神來,她擔憂地說道,
“你...到底怎麼了,你該不會就這樣被砍死在我麵前吧?”
小女孩看也不看她,說道,
“反正所有人都會死,我現在死去也無妨...隻有你這種如蚍蜉一樣的雜魚才會感慨生命的流逝。”
“哈,這是什麼話,難道生命的流逝不值得感慨嗎?”
眼前的女孩聞言微微一愣,好像眼前又回憶起了什麼讓她難過的畫麵,她沒有反駁,隻是聲音變得更低了,
“你說得對,雜魚。”
“你這小屁孩真是...”
瓦倫蒂娜原本就心煩,她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不清醒,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隻是剛剛才醒過來,結果剛醒來就遇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她站起身子來,咬著牙一把手想要將眼前這個小屁孩的長耳朵給揪住,卻沒料到眼前這個孩子的速度快得驚人,瞬間就出現了不遠處,讓她抓了個空。
那小孩子輕蔑地瞥了她一眼,隨後又嘟囔了一句,
“什麼雜魚...”
瓦倫蒂娜黑著臉,瞬間被氣得再次衝向她,但每次要靠近對方的時候,她總是又去往另外一個地方,讓她怎麼也碰不到。
像是被這個家夥遛一樣,瓦倫蒂娜越追越氣...
但下一刻,她追逐的動作卻陡然一停,連帶著那些憤怒也消失不見了。
因為她忽而發現,自己竟然能站起來了。
“我...”
她低頭朝著自己的身下看去,看著自己白皙赤裸的身體之下,一雙完好無損的腿正有力地站在那幽暗之中。
“我能站起來了...”
瓦倫蒂娜不再去追眼前的女孩,隻是愣愣地回過神來看向那女孩,眼睜睜地看著她身上的血液越來越多,逐漸將那襦裙給完全沾滿,而她卻依舊不在意。
瓦倫蒂娜猶豫了片刻,不由得問道,
“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直在滲血?”
那小姑娘不再嘴臭,反而是躺在了黑暗之中,一副等死的模樣,無精打采地回複道,
“有人在用那群天使的聖物劈砍我意識寄存的地方,這個聖物品質很不錯,應該是米迦勒座下得到了他智慧的天使捶打的...【猶菲樂】,應該是她了。”
瓦倫蒂娜完全聽不懂她在說的那些名字,她隻是抿了抿唇,緩緩地走到了這小女孩的身邊去,說道,
“那我能怎麼幫你,總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吧?”
“一直下去又怎麼樣,不過是一死而已。反正...我們全部都會死。”
“這叫什麼話,難道就因為都會死難道就不活了嗎?我以前雙腿癱瘓,活不過二十歲的時候都從來沒這麼想過,你還這麼年輕,不努努力乾嘛這麼喪氣?”
聽到“年輕”一詞,眼前的小女孩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她隻閉上了眼睛,喃喃道,
“...你不懂,我的母親,我的兄弟姐妹,我在乎的所有人都死了。現在這個世界上,我的種族就隻剩下我了,我的存在也因此毫無意義了...”
“我的種族...也隻剩下我了,而且,我還沒見過他們...不,也是見過的,哪怕是在他們死後...”
瓦倫蒂娜蹲在了眼前這個小女孩的身旁,腦海中原本混濁的記憶愈發清晰,她瞬間就回想起了好像是不久以前的事情。
她想起了圖蘭家族,想起了梧桐樹,想起了詛咒,想起了為了這個世界犧牲的月公主和鳳凰們,還想起了...費舍爾。
“他們是我未曾謀麵的血親,他們將種族的未來放到了我的身上...我不清楚就隻有我一個人能不能做到,但他們相信我...我覺得我也應該相信我自己,哪怕隻剩下我一個人,也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
眼前的小女孩睜開了眼睛,在她身上越來越多的猩紅色中,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她隻是忽而轉過頭來看向身邊的瓦倫蒂娜,失笑道,
“都忘了,你是一位鳳凰了。”
“鳳凰...對...我是最後一位鳳凰了...”
也就是在瓦倫蒂娜這個想法迸發的一瞬,她的身體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道道覆蓋著寒霜的青色羽毛慢慢將她身體的一部分給覆蓋,在她的身後,一對巨大而有力的翅膀正逐漸伸展開來,好像帶來了整個北境的風雪。
她的身姿在一點點拔高,不複先前的脆弱...
臻冰的光芒在她的眼中綻放,帶來一點命運的光芒。
眼前的小女孩望著眼前這位整個世界殘存下來的鳳凰,良久良久,她忽而坐起身子來,隨著一道奇妙的力量在她身上綻放,她身上的傷口瞬間恢複成了過去完美的模樣...
她開口問道,
“雜魚鳳凰,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雜魚,你這個小鬼,要介紹就好好自我介紹!”
瓦倫蒂娜伸出粉拳敲了敲這個小姑娘的腦袋,這回她沒有躲,而是任由那拳頭輕輕落在了她的頭上,像是要將她同樣從這幽暗中打醒一樣...
“我叫瓦倫蒂娜。”
“瓦倫蒂娜...”
她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隨後站起身子來,倏忽靠近了瓦倫蒂娜,對她說道,
“我是桃,精靈三子之一的...桃公。”
下一刻,整個幽暗之中猛地迸發出了恐怖的光彩,好像被那一道桃花給炸裂開來,從而散發出清醒一樣。
在那明亮光芒的催促下,瓦倫蒂娜猛地睜開了眼睛,好像先前的睜眼,先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
眼前重新出現的,是一個房間內明亮的燈光,和破碎開來的...蛋殼?
她蜷縮在蛋殼之內,愣愣地,第一次睜開嶄新身體的眼睛,打量著天花板的一切,卻顯得是那樣不適應...
“太好了,大小姐,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
“大小姐...”
這個聲音...
好熟悉...
瓦倫蒂娜愣愣地轉過頭去看向破碎開來的蛋殼外麵,卻看見安靜的房間內好像隻有外麵開口的那一人,此刻,那個人正十分擔憂地看著自己...
那個人一頭黑色的秀發被典雅地紮在頭上,被一道寶石包裹的發冠所包裹,呈現出瓦倫蒂娜看過了無數次的模樣。
看著那發冠和眼前人的外貌,無數的記憶瞬間充盈就位,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睫毛上竟然因為這動作而憑空落下了一點點漂亮的雪花。
自己...已經變成鳳凰了嗎?
但她沒來得及探尋自己如今的模樣,她看著眼前十分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女人,她也不禁露出了一點笑容,喃喃著說道,
“太好了,海迪琳,你沒事就好。”
明亮的燭火將蛋殼外女人的外貌照得明亮,她擔憂的表情在聽到蛋殼內瓦倫蒂娜的話語之中稍稍一愣,隨後她便眼眶一紅地像是要落下淚來,
“是我,大小姐...是我,海迪琳...嗚嗚...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
北境的鳳凰,在此刻終於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