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覺得...觸發我死亡的因素可能就是...‘我想活下去’這個想法吧?”
“......”
費舍爾和肩膀上的埃姆哈特同時一愣,而此刻霍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顯得格外平靜,他隻是轉頭看著遠處的岩漿,任由那岩漿產生的灼灼炎熱與光亮打在他的臉龐上,將他原本形同活屍的蒼白臉頰打出了一些暖色。
“這可真是...”
埃姆哈特不由得開口吐槽,而霍蘭也接下了他的話語,
“造化弄人?”
“是這麼一點意思啦,但這怎麼可能呢?”
“誰知道呢?”
霍蘭掰了掰自己的手指,但腦海裡卻已經想通了某些事情,他也逐漸對費舍爾敞開了心扉,
“在我生活的地方,那裡每天都是戰爭與饑荒,我是為了有一口飯吃才選擇背井離鄉最後加入信奉赫鴉的教團的。我隻是不得不將我的腦袋彆在褲腰帶上,與那些瘋子作伴,其實本質上也是為了能活下去...那些教團的成員會隨機給用以準備儀式的成員排號,以確定先後順序。我比較幸運也比較不幸,我抽到了最後的號數...
“所以在那之後,我便一邊看著排在前麵的人慘死於實驗之中,一邊掰著手指倒數輪到我做儀式前的日子。到現在,我已經忘記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隻是覺得倒數的那些時間對我而言應該意味著什麼...應該是求生欲吧。所以隨著時間的來臨,我終於克服不了對死亡的恐懼提前從教團之中逃跑,卻在逃跑過程中被他們抓住了...”
費舍爾也終於意識到霍蘭被竊走的死亡是從何而來的了,當他因為求生的欲望選擇從教團逃跑而被抓住的時候,屬於他的死亡便已經來到,而阿加雷斯也是在那時將他的死亡奪走的,
“所以,你現在,內心中其實是想活下去的,對吧,霍蘭?”
“...嗯。”
霍蘭思考了好久,才好像鬆了一口氣那樣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但費舍爾卻不知道該不該恭喜他。
按照正常人的觀念而言,能活下去當然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情,不過霍蘭此刻的表情十分複雜,讓費舍爾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看著岩漿的霍蘭還是再度開口了,
“但我還是決定去死,費舍爾。”
“喂,不是吧大哥,你不是才說你想要活下去嗎?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你人格分裂嗎?”
埃姆哈特張了張嘴,隨後便有些無語地如此吐槽起來,費舍爾沒說話,隻是向他投去了問詢的目光。
霍蘭也幽默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解釋道,
“阿加雷斯將我觸發因素給竊走了,也將我永遠留在了教團中等待死亡的日子裡。我感覺我依舊在那個牢籠裡,為了吃幾天的飽飯就將自己放在了死亡的名單上,等著彆人念到我的名字將我帶出去。阿加雷斯奪走的死亡隻是將我麵前排隊的人變得無限多,讓我的內心變得古井無波,但,費舍爾,我已經注定逃不出這個牢籠了。
“內心如何想和現實的結果對我而言是必然的矛盾,當我想要活下去的時候我所丟失的死亡便會回來,而當我想要去死的時候我的一切都會如先前那樣靜止,當然也包括死亡;就像是一個選擇,要麼,焦急急迫地等待著前麵接近無限排號的死亡,要麼,是恐懼求生地提前抽取下一個死亡的號碼...”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進入懷中,將一本古樸的,封麵上鐫刻著“死亡補完手冊”字樣的書本取了出來,放在了另外一位能看得見它的人費舍爾麵前,
“費舍爾,如果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我也會選擇去死。”
費舍爾沉默了片刻,隨後才看著霍蘭的眼眸說道,
“後者或許是一個錯誤,但前者,你已經切實地體會過了它的痛苦而想要擺脫它。如果選什麼都會後悔,不如選那個對得起過去自己的那個選項,也就是【死亡】。”
霍蘭微笑起來,低下了頭,呢喃道,
“嗯,的確有道理,不愧是納黎的學者...不過可能這樣我反而才是【正常】的。”
“為什麼?”
“嗯,因為死亡的來臨有時本就和你的思想是一個矛盾。當你想要尋死的時候,你的生命會潛意識地抗拒,帶給你極端的恐懼讓你放棄這個想法;而當你想要活下去的時候,即使你的生命如何掙紮,對它而言都像是搖曳的火燭,一吹即滅。如果是這樣,那麼就讓我矛盾地去死吧。”
此刻,就連埃姆哈特這位平常多嘴的家夥都不再多嘴了,費舍爾也保持了沉默,他張了張嘴剛要說一些什麼,霍蘭又抬起手指了指上方的方向,表情也變得嚴肅了一些,
“而且,現在上麵的情況非常嚴重。夾縫已經開始出現了破潰,雖然燃燒有一個過程,況且夾縫還是達拉斯貢的領域,祂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緩時間。但夾縫的破滅是一定,這可能隻是一個開始,尤其是那個老不死的還說過,隻要這些手冊還存在,滅亡就不會停止...
“手冊一共有六本,分彆對應六種性質和來源不同的混亂,目前四本下落清晰,命運補完在老不死那裡,死亡在我這裡,生命和靈魂在你這裡,而樞機和前會長的魔法手冊則不知所蹤,但根據老不死這幾千年來的研究,它們的下落很有可能與靈界有關。”
六本補完手冊,六種不同性質的混亂來源...
費舍爾突然想到了亞人娘控通過西迪留給自己的提醒,她說“企圖毀滅世界的存在有一種或六種”,六種如果是這六種補完手冊的來源,那麼那個“或者”的“一種”是什麼?
“還有另外一件事,先前那個什麼拜蒙魔神將兩個魔神放出來的方法並不是基座。”
“嗯,這個我知道...”
在剛剛埃姆哈特說當時緊急情況的時候費舍爾就知道這個事了,但他剛剛還在考慮還要不要去詢問赫萊爾這件事,或者不向赫萊爾表露這件事自己去調查清楚,因為就算他去詢問了赫萊爾也不能確定得到的答案是真是假。
她說計劃失敗了所以要罷手,但費舍爾卻無法確定她是否是認真的。
費舍爾已經決定好了要去收集全部的補完手冊按照自己的嘗試解決滅世預言,他已經知道了滅世預言和他認識的那些女性有關係,因為本來她們就是亞人娘補完手冊預言上出現的人,萬一赫萊爾依舊考慮著讓自己放棄滅世預言以保全自己,他難道會放手嗎?
與其得到一個不知真假的答案,還不如等他自己去找線索算了。
“...嗯,我知道你和那個拜蒙魔神的關係不一般,不過這個時候我就不去評判你的私生活了。但如果你不想和她互換想法的話,我這裡倒是有一點可能與她放出阿加雷斯和巴巴托斯方法有關的線索。”
埃姆哈特聽到霍蘭提起費舍爾的私生活,便一下子來了精神,像是要與同好分享經驗和自我想法那樣要開口,但費舍爾卻已經預判了他的動作,便輕輕伸手抓住想要說話的他給抓住,
“什麼線索?”
霍蘭思考了一下,隨後疑問道,
“就是...嗯,費舍爾,你有沒有聽說過一位名叫‘槻’的精靈?”
費舍爾的瞳孔微微一縮,眉頭也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那位精靈三子的幺子。”
“我不認識她,隻是在先前茉莉祭祀用基座的力量展開到王朝之中的時候我也同樣能感受到王朝之內的情況。茉莉說她沒感受到基座正在發生的作用,我便探查了一下巴巴托斯和阿加雷斯原先封印的情況,然後,我在他們那裡找到了兩棵蘊含奇怪的木頭,槻木,應該和某位精靈的本體有關...那種木頭似乎會和母神的力量產生某種反應,所以才讓他們逃出來了。”
“......”
槻的力量能破除母神的封印?
霍蘭這麼一說,費舍爾也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槻和蕾妮的外貌是一模一樣的,而且現在槻還不知下落,無限權柄還死亡產生過新的意識,那麼母神和槻會不會產生某種聯係?
而且恰好,赫萊爾與槻見過麵,甚至她還有一麵槻給她的鏡子,還和她說了自己是解決滅世預言的關鍵...
費舍爾好像弄明白了其中的邏輯,隻是不太清楚槻的力量為什麼能扭曲母神的封印,槻和母神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我知道了,謝謝,霍蘭,這是一條很關鍵的線索...”費舍爾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向著霍蘭問道,“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要如何做,那還有什麼是我能幫上你的?”
霍蘭思考了一下,站起身子來看向上方,轉過頭來對費舍爾說道,
“我的確需要你幫我最後一個忙...你現在應該也想去見在王朝外麵的茉莉祭祀和拉法埃爾女王吧,那走吧,我們先去地麵之上然後我再告訴你具體的。”
費舍爾也站起身子來答應,因為他的確擔心上麵的拉法埃爾和茉莉而要確認她們的狀態。
“艾利歐格?”
他回過頭去想要知會後麵的艾利歐格一聲,但呼喚了她兩下她都不動彈,等費舍爾跳上去一看才發現她已經四仰八叉地睡著了,嘴巴微展著一呼一吸地,看起來睡得香甜。
“......”
......
......
“呼呼呼!!”
南大陸的天空之上,一道碩大的空洞正在不斷蔓延。那某種空間被燃燒的感覺是其他普通的生靈所無法感受的,在南枝山脈的人類與亞人眼中,他們連發生了什麼都意識不到。
渺小的個體在恐怖的力量麵前完全失去了感受和衡量的能力,隻能任由求生的本能拖拽著他們躲閃,直到一切都塵埃落定而他們恰巧苟活下來之後,才能用有限的感官去感受四周留下的痕跡
此刻,瓢潑大雨終於停了下來,一天一夜過去,南大路的天空又重新放晴,將被貫穿、一夜異形的南枝山脈照得明亮。
生靈們看不透上方燃燒的夾縫,便隻能以夾縫之中蔓延的猩紅色霧氣作為辨認,以為是天空上出現了一團永不散去且正在擴散的紅雲而已。
人類的軍隊悉數潰散,估計要向北邊逃出去幾十幾百裡才能陸陸續續將這邊的情形彙報回去,天災出現、主帥失蹤、大軍潰散是關鍵詞;龍廷這邊也大差不差,因為艾利歐格和巴巴托斯一路從此處打到了南大陸儘頭的大後方,所以他們也不成陣型,更彆提他們也找不到拉法埃爾和茉莉兩位首領了,此刻還在搶救傷員損失,還有部分部隊在下方的戰場尋找女王呢。
費舍爾、霍蘭的埃姆哈特很快憑空穿過了一個傳送門來到了地麵之上。
先前艾利歐格睡著之後,費舍爾便隻能帶著霍蘭先往回走去找赫萊爾,他需要一個傳送門離開王朝。
而赫萊爾也大方地將自己宮殿外傳送門的符文給了費舍爾,借由這塊符文,費舍爾可以在南大陸的任何位置展開通向她宮殿的傳送門。
剛一出來,費舍爾便被頭上那極具壓迫感的夾縫裂隙給吸引了注意力,正如霍蘭所說,夾縫正在潰散,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看這個架勢估計還能堅持...一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