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的分數出來了,比尹棠高了足足二十分,但他們沒有討論分數的餘地,成明赫已經上場了。
何煥有點緊張,起初,剛踏上國際大賽賽場,他自己比賽時偶爾也會有這種感覺,但隨著比賽經驗豐富早就不再為此困擾,可看師兄還是會因為關切手心發熱。
成明赫的短節目曲子是他自己和教練推薦的,宋心愉聽過後開心得直搓手,說沒有比這更能突出他如今技術水平和天賦造詣的曲子了。
《LaFoule》是皮雅芙演唱的一首法國香頌歌曲,花樣滑冰賽場上滑過她傳記電影《玫瑰人生》原聲的選手數不勝數,但很少有人直接滑她本人當年灌製唱片的老歌,這首《人潮》和那幾首名曲比鮮有人知。
短節目選擇香頌這類“散文詩”音樂是很大的挑戰,但凡滑過比賽的選手都知道,短時間營造情感氛圍非常困難,甚至有可能滑得人自己都沒那麼快漸入佳境,裁判和觀眾也是一樣,但成明赫的的確確有這樣獨門的本事。
他站在冰上,立刻就能聚焦眾人的目光,開場動作滿是“起範兒”的張力,其實也不過隻是單手撫肩的簡單動作,可他做出來姿態神情就不似一般。
就像在等待什麼即將到來的期盼。
音樂響起。
前奏輕快裡略帶纏綿之意,節奏是四分之三的南美華爾茲拍子,快慢間隙填充極滿,期間交替仿佛隻是一個彈舌音的滑潤,不著痕跡過度到下個音階。
忽快忽慢的音樂之間,成明赫已滑出大半場地外,準備進入第一個跳躍。
“真不愧是一個組的,感覺就像後麵有人在追你們要債似的……”
明明是讚歎的話,尹棠說出來卻帶著精致的刻薄,不讓人討厭,隻逗人想笑。
何煥嘴角彎起回落的瞬間,成明赫的第一個薩霍夫四周跳已經成功
,看來師兄沒因為在偶像後麵出場就忘記怎麼跳好四周。
他們師兄弟兩個滑行、旋轉、步法銜接的技術風格樣樣都像,唯獨跳躍技術大相徑庭,成明赫是在韓國時期追隨名師所學,何煥是吸入宋心愉的國家隊舊隊友當“飛行教練”親傳親授。兩個人卻不約而同都更擅長刃跳多過點冰跳。
成明赫在休賽期強化了體能,不單單是為整個節目考慮,而是特彆強化了爆發力。
宋心愉說成明赫雖然跳躍力道很好,但實際上爆發力沒有何煥強,因此想要在跳躍中延遲轉體營造視覺衝擊會比較難,要優化跳躍就得先從體能下手。幾個月裡,成明赫每天體能訓練結束走路顫顫巍巍,像快倒的老柳樹,一陣風渾身亂顛。他在強化訓練上下得功夫不比去學舞蹈的何煥少,如今看來跳躍高度遠度提升顯著,隻是宋心愉說跳躍技術的完善不是一朝可成,要兩三個賽季下持續的功夫才有脫胎換骨的效果。
但成明赫的跳躍仍然是肉眼可見的進步,連尹棠的呼吸聲都快了一拍。
香頌有許多滑彈的音色,為了具現化音樂,成明赫也在步法銜接處加了輕快的小跳,他滑行出眾,彈躍落冰借助慣性人已在幾步之外,轉身迂回再是腳下一個出其不意的變幻,克製的雀躍完美修飾音樂的愜意,讓人覺得如果自己在巴黎午後和心上人一同漫步,大概也是這樣的步履輕健歡脫。
這也是謝英蓉編舞的巧妙,何煥記得謝老師在編舞時誇讚師兄關節靈活有力,給了她很大施展空間。
體能的加強也讓成明赫的跳躍更加穩定,少受體力分配限製的製約,三個規定跳躍全部成功,最後結束動作在紛繁燦爛的音樂裡落幕。觀眾給予他的歡呼並不比埃文斯少,人人起立鼓掌。
何煥也仿佛鬆一口氣般渾身放鬆,站起身,呼出口氣。
與尹棠告彆後,何煥和教練以及師兄一起回酒店吃飯,成明赫很是興奮,短節目就隻落下埃文斯不到三分,這可能是他們之間迄今為止距離最近的一次。
馬倫教練也很高興,雖然隻比完短節目,但他還是堅持要請三個人吃飯。
自由滑的比賽在隔天,弗蘭·馬文一邊吃一邊和成明赫
講更好完成跳躍的技巧,師兄英語水平很是一般,他最擅長的外語是中文,許多聽不懂的地方要何煥幫忙翻譯和簡單解釋,宋心愉則負責補充,一頓飯下來倒不像慶功聚會,更像是戰術總結。
吃到一半的時候,宋心愉接了個電話,馬文也跟出去,成明赫去洗手間,隻有何煥一個人慢悠悠享用半桌幾乎沒碰過的美食。
這時成明赫忽然慌慌張張跑回來,不等何煥吃完,拉起他就走。
“怎麼了?”
何煥把吃進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才問,然而成明赫卻示意他噤聲,隨後附耳低聲說道:“我回來時候聽見馬文教練在和咱們教練說話,我隻聽懂一些什麼‘生病’什麼‘健康問題’,你來聽……”
他們停住的位置和安全通道一牆之隔,餐館的隔音不是很好,宋心愉和馬文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一半,何煥便拍拍成明赫胳膊,示意他跟自己離開。
“怎麼樣怎麼樣?”到了足夠遠的地方,成明赫急忙追問,“是教練身體不好嗎?”
何煥搖搖頭,“是馬文教練,他的意思是,自己最近舊傷複發,情況不是很好,可能要動個大手術。”
雖然不是自己教練成明赫放下心來,但一想到馬文教練飽受傷病困擾,剛鬆弛的心又懸而高掛,“那嚴重不嚴重?我們這兩天還是讓他多休息休息,彆太辛苦了。”
“聽起來很嚴重,說是他在做選手時候的老毛病,可他們應該互相了解,沒有說透,我也不清楚。”何煥補充說道,“馬文教練私下和教練說這個,是因為想她能幫自己在手術修養期間帶帶這邊俱樂部沒人照看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