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滑冰世界錦標賽將在俄羅斯莫斯科的梅加體育場舉辦。
賽季初何煥還是十八歲,賽季末最後也是最重要比賽前半個月,他度過第十九個生日,但仍然是本次參賽最年輕的男單選手。
之前的比賽何煥父母從未到場觀賽——他們都是教師,責任特殊,請假更為慎重,但這次比賽在國內高校寒假期間,又剛過新年,夫妻兩人決定親自到賽事前線來為兒子加油。
他們行動早幾天,順便旅行,成明赫、何煥和宋心愉再加上整個奔赴賽事的國家隊同一航班,他們抵達時莫斯科尚在酣睡的午夜,歡迎他們的隻有艱澀冰冷的風,和在漆黑中閃爍光亮的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
比俄羅斯嚴冬更恐怖的是剛一落地便得知的噩耗。
他們托運的行李在中轉時不慎丟失,裡麵有何煥和成明赫兩人全部的比賽服。
出於習慣,冰鞋鞋箱選手一般會隨身攜帶,最重要的刀刃還在,可是比賽服沒有,總不能穿訓練服上場吧?宋心愉急得額頭全是汗珠,不停和英語糟糕的機場工作人員問詢,何煥和成明赫也一直聯絡航空公司,但最終隻不斷得到同樣的答複:沒有找到,隻能再等等。
十個小時的時差未倒,後天又要冰上合樂訓練,宋心愉果斷帶著兩個學生先去賽事官方酒店入住,讓他們休息,剩下的她來解決。
他們實在太累了,時差加上機場的奔波,兩個人幾乎腦袋一碰枕頭就呼呼大睡,再睜眼睛時已是第二天下午,宋心愉告訴他們,事情已經解決了。
“現在找到行李,我們是不是要等下一班飛機到了後再去機場拿?”何煥說話時還一直揉眼睛。
“行李沒找到。”宋心愉把買來的早晨放在桌上說道。
成明赫傻了,和同樣一臉呆滯的何煥對視一眼後急匆匆說道:“沒找到?那怎麼解決的?”
“你的比賽服我幫你借了兩套,剛好中國隊有對雙人的男伴身材幾乎和你一模一樣,他們有帶備用的服裝,隻能將就,我們等不及了。至於小煥……你長節目的服裝謝教練幫了大忙,這個我一會兒說,但短節目的我還沒頭緒……你再等等,總之
先吃飯,吃完飯阿赫去找胡教練試一下,小煥咱們兩個叫輛車,你的這套得去市郊拿一下。”
沒有彆的辦法,現在就算行李找到,運到俄羅斯,他們也沒時間等,飛來橫禍太突然,比賽經驗多的成明赫和心智比年齡成熟的何煥全都有點不知所措,但他們相信宋心愉的判斷,這時候信教練的話是不會有錯的。
宋心愉不拘小節,往往小事得過且過,但唯獨訓練和比賽的事一絲不苟甚至可以說嚴苛到極點,她也不想將就,但何煥看教練眼睛下麵黑黑兩道深陷就明白,他們倒頭大睡的時候,教練急得根本沒合眼。
“教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何煥雙手捧著溫熱的盒裝牛奶平靜地說。
成明赫也看出教練的憔悴,懂得師弟的體貼,附和說道:“讓師弟自己去吧,教練你歇歇,大不了我這邊取好了去接他。”
宋心愉緩慢搖搖頭,“這是在國外,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何煥沒回答,他吃得很快,幾乎是狼吞虎咽,宋心愉回屋洗澡換衣服後出來,屋裡就隻剩成明赫一個人了。
“他人呢?”她隱約知道可能發生什麼,但還是下意識開口問。
“他給謝老師打了電話,問到地址,自己去了,教練你睡一覺,我也去找胡教練了,他們就在樓下住我知道,你休息啊!”他說完就跑,不給宋心愉回話的機會,比在冰上壓了步滑得還快。
宋心愉給何煥打電話,何煥不接,隻回了條微信:“教練好好還休息。”
她一時也不知該感動還是生氣,握著手機,沉默著在床邊坐了好半天。
何煥在固執方麵捫心自問,是不輸脾氣火爆性子耿直的宋心愉的,他敢拿主意就敢行動,宋心愉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優步叫來的車上十分鐘之久,按斷電話回過微信,他又去看一眼地址。
這地址直接用俄語寫的,謝老師讓他直接複製就行,又說,去見的人是懂中文的,不用擔心溝通,替她帶句好就可以。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異鄉異客,坐在說著一口陌生語言的司機的車裡,車行駛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唯獨即將垂落的紅燦夕陽和他在萬裡之外曾相見。
這個時候再去想
怎麼這樣倒黴已經沒有意義,他平靜接受事實,又接到師兄微信,說是自己的服裝很合適,又問他人在哪裡。
何煥拒絕師兄要來接應的好意,這城市對兩人來說都很陌生,來回奔波很是辛苦,為比賽考慮應該讓師兄賽前好好調整狀態。
莫斯科市區繁華,市郊靜謐,天色沉入黑暗,冷風撲打上來,他下車時緊緊拽住厚圍巾才勉強止住肩膀不自覺的打顫。
他麵前是個燈火寂寥的紅磚蘇式老樓,三層高,隻有幾個結滿白霜的窗口有溫暖燈光透出,朦朦朧朧的淡金色在漆黑天幕裡幽映,任憑裹挾積雪的冷風撲打。回想在國內訓練晚歸時看慣的溫馨萬家燈火,眼前同樣的光芒卻仿佛隻點亮了破敗和孤獨。
真安靜啊……
他嗬出濃厚白霧,又看了看手機屏幕,還好阿拉伯數字世界通用,找到對應門牌上樓,敲門。
他先聽到的隱約腳步聲,然後是一句聽不懂的俄語,還不等他想好怎麼回答,門已經開了。
門內看上去已過花甲但精神矍鑠的男人看到他後愣住,用一種奇怪的、帶著朦朧希冀和懷疑的僵硬口音問道:“你是……中國人?”
“您好……”何煥微微頷首,希望禮貌能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像個不速之客,“我是謝英蓉老師的學生,她讓我來找人借一套比賽用的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