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雪濃風颯的日本劄幌正是好時令,冬奧會再有不到十天就將在這裡舉辦,給各國選手下榻入住的奧運村都已準備妥當,部分雪上項目運動員為提前適應雪況及賽道已提前進駐,冰上項目的幾大項隊伍姍姍來遲,參加過奧運村升旗儀式,各自回到自己被安排好的房間。
選手的標準規格是兩人一間,尹棠拿著剛到手的鑰匙開門。
不需要倒時差是件好事兒,但飛行仍然是件累人事兒,國家隊包機上都是熟人,冰上項目中心就那麼幾個隊伍,大家早就認識,嘰嘰喳喳聊上就沒玩沒了,尹棠用耳機把耳朵全都罩住也還是沒睡好,拉緊窗簾的房間隔絕窗外暖陽,漆黑喚醒睡意,尹棠進屋丟下行李,順勢往靠牆的床上一倒。
疲倦並沒因為身體和床的接觸而消除,床凹凸不平,伸手一摸,被子裡有個人!
尹棠嚇得幾乎是從床上彈蹦起來,躥到窗前一把扯開窗簾。
淡金色陽光照透不大的房間,床上的人被這一壓慢騰騰坐起來,頭發淩亂睡眼惺忪,滿臉茫然去擋刺目的光線。
“你怎麼在這兒?”
將近半年沒見何煥,尹棠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嗯……”何煥顯然沒醒,也看不清說話的人是誰,咕噥兩聲也聽不出是不是問候。
尹棠邁開大步離開房間,朝走廊喊:“胡教練!”
胡一鵬正給其他人發鑰匙呢,聽到愛徒呼喚,趕緊把最後一個鑰匙塞給選手,“來了!”
他以為出了什麼事,一溜小跑找到滿麵怒容的尹棠,“怎麼了啊?剛到這兒就生氣?”
“我不和他一個房間!”尹棠一指屋內,胡一鵬探頭去看,何煥人是坐在床上,但還沒醒,眼睛閉著腦袋垂著,一副累極了的樣子,七八點的陽光照得穿藍白睡衣的他整個人蒙蒙發亮,頭發卻比半年前長了點,額發落下後擋住半張酣睡的臉。
“不許胡鬨!”胡一鵬小事兒很順著自己徒弟,但這種事兒可不放任,“早就安排好的,有點組織性紀律性!再說小何不挺好的室友,你最討厭吵鬨,他話少,你倆誰也不打擾誰。我跟你說這是奧運會,你彆毛病那麼多!”
尹棠哪裡是這麼好說服的,他在氣頭上,眼尾都翹起來,“我們兩個是同個項目直接競爭對手,這安排就不合理!您就不怕我給他水裡下藥鞋裡放圖釘趁他睡著敲他腦袋把他敲傻了?”
“我先敲你腦袋!”胡一鵬大巴掌摟在尹棠後腦勺上,拍得可響,“你少來這套!給我老實回屋歇著去!明天適應冰場你要是遲到,我先給你敲傻!”
他說完推尹棠回去屋裡,再出來砰一聲把門帶上。
即使這樣,何煥還是沒醒。
尹棠看他坐著睡得雷打不動,心想從國內飛過來三個小時不到,怎麼就累成這樣?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何煥正在倒時差,因為他是從美國飛過來的。
足足小半年,沒人在國際賽事上再見過何煥。
這位上屆世界冠軍、本次奧運會備受矚目的種子選手仿佛人間蒸發銷聲匿跡,何煥又沒有社交平台賬號,不管是官方還是私下,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集訓前幾個月,何煥幾乎是地獄中度過的。
重新梳理短節目花去大部分時間,蓋佐的一句話給了何煥很大提示,他說:“為什麼不試著把跳躍看成另一種銜接?用你擅長的方式去理解?”
換一種角度換一種思路的確是何煥目前最需要做的事,但做起來實在太難,他花費大量時間上冰訓練,就為了重新適應新技術的新節奏。晚上,他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去參加舞蹈課。
“你的什麼新教練我是不管的,你在冰上隨便怎麼亂蹦,到我這裡上課不能遲到,這裡的課業也不會減輕,你要是不想來就和我說一聲,我可以早點回家。”謝英蓉仍然是冷酷嚴苛,何煥是絕對不會放棄這裡的課程,隻能咬牙堅持。
後兩個月他是在美國完成的全部訓練。
馬文教練知道何煥取消全部比賽的事情,剛好成明赫要去參加在美國的四大洲賽,他安排蓋佐和宋心愉外加兩個學生在自己冰場訓練,這裡設施更齊備,也沒有冰球項目共用時不時影響訓練時間安排,還有俱樂部專門的營養師幫忙調整狀態。
何煥和成明赫在美國的訓練更為緊湊,在臨近奧運前,成明赫必須回國,雖然身為同一教練麾下,但在奧運賽場他們
將代表不同國家出站,何煥與宋心愉一道從美國前往日本,他早國家隊到一天,這一天時間幾乎全用來睡覺。
等他睜開眼時已是極餓,原來已經到了中午,他爬起來便看見屋裡地上正中央打開的行李箱,還有旁邊床上扔得到處都是的衣服。
大概是和他同住一個房間的人來了。
希望是個好相處的人,何煥想。
他下床看見臨時室友的冰鞋箱子就扔在門口,上麵貼著的標簽用黑色馬克筆寫了“尹棠”兩個大字。
哦,那當他什麼也沒想好了。
何煥歎了口氣。
半年沒見,他和自己的老對手好像沒有那麼多話說。尹棠吃完飯回來沒想到何煥已經醒了,洗過澡正在啃飛機上帶下來的小袋佐餐麵包。
何煥也看到尹棠進來,於是他主動打了個招呼,“恭喜你拿了四大洲冠軍。”
“你怎麼不來?”尹棠沒好氣地蹲在地上收拾起行李,一件件把衣服往床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