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好轉了那麼一下,公司逐漸好轉,也有了新注資,外債也逐漸開始償還。結果就在為了公司更進一步去拉投資的路上,朋友父母在的飛機失事。
朋友當時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臭屁高中生,當時得到的彆人幫他整合過的消息就是父母沒了,公司保不住,家裡還剩四千萬外債。他可以選擇繼承不多的遺產,也可以選擇不繼承遺產,隻要不繼承遺產,就不用繼承四千萬外債。
許斯年聽著,轉頭問:“你朋友怎麼選的?”
“朋友隻能繼承。”陳白按下電視播放鍵,等到聲音響起後繼續說,“那四千萬裡麵有借的錢,還有員工的工資。”
不止錢,裡邊還有父親積累了一輩子的聲譽,還有員工背後的家庭。享受了十幾年,也該負起點責任。
優渥生活沒了,倒欠外債,和徐一帆一樣,時隔將近兩個月再返校,朋友也沒朋友了。
徐一帆沒有做到一帆風順,朋友也沒能做到。
都是高中突逢巨變,境遇直轉急下,巨變後朋友和徐一帆唯一的區彆就在於朋友還有點能養活自己的能力。
兩者有本質上的差彆,但從某種層麵上來說相似的地方又太多。陳白說,在遇到一些特定的劇情的時候,他總是很容易想到朋友。
為了避免帶入朋友的情緒,他隻能暫時選擇收著演。不過多帶入能保持清醒,也很難真正演好徐一帆。
許斯年低頭看向身邊人,低聲問:“你朋友和其他人講過這些事嗎?”
陳白說沒有。
在沒有被光照亮的客廳桌麵之下,身邊男人垂在一側的手不自覺動彈了下。
“你說的真正演好的徐一帆,”許斯年收回垂在身側的手,碰上冰涼金屬表帶,視線看向電視
上的畫麵,問,“是指這個徐一帆,還是劇本裡的徐一帆?”
陳二白說是劇本裡的徐一帆。
“你想演好劇本裡的徐一帆,但又擔心和電影裡的徐一帆有出入,所以在其中選了個折中。”
許斯年說:“你擔心一旦帶入朋友的情緒裡,你會沉浸進去,然後失去對這個折中的度的把握。”
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樣,陳某白睜眼,發出了老許同誌牛逼的聲音。
老許同誌笑了下,說:“既然有相像的特質,為什麼在這些地方,你……朋友不能是徐一帆?”
“他能演出他的徐一帆,你也能演出你自己的徐一帆。”
他說:“如果暫時想不明白,可以把其他拋開,直接把朋友帶入徐一帆試試,說不定有驚喜。”
從半開的落地窗飄進的風還在不停吹,他站起,略微彎腰朝坐地毯上的人伸出手,低聲道:“不早了,去休息吧。”
陳某白給麵子地握上人手,握上後就被人直接提溜起來,看上去輕鬆且不費勁。
他嚴正改口,道:“你一個應該能打20個我。”
人數從之前的10個漲到了20個,翻了一倍。
“……”
老許同誌再次思考了一下自己在這個人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最後跳過這個話題,說:“去睡吧。”
二白同誌覺得他說得在理,終於關掉電視,被人帶著去睡覺了。
今天晚上很奢侈,他躺床上,還附贈有許大影帝的關燈服務。
“啪”
很輕的一聲按動開關的聲音響起,燈光熄滅,房間瞬間暗下。
黑暗裡,站在房間門邊的人卻沒走,短暫安靜後出聲問:
“發生了這些事,你朋友現在還難過嗎?”
躺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笑了下:“不難過,他至少當時的錢還完了,還活著,現在還有好朋友。”
“你朋友很棒。”
“那可不。”
最後的對話結束,黑暗裡的人影離開,安靜裡傳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躺床上的人安詳閉眼。
托好鄰居的福,熬夜大王陳二白終於在淩晨兩點前睡了次覺,第二天醒來時一整個精神煥發。
精神煥發,但腰酸背痛。
短短一個小時不到的籃球訓練的結果就是他差點沒能從床上爬起,等到扶著腰走到酒店的時候,經紀人又對他進行友好問候:“大爺今年高壽?”
陳大爺覺得不是錯覺,搞錢夥伴對他說話是越來越不掩飾了。
這邊剛被搞錢夥伴尊稱為陳大爺,陳大爺轉頭就在化妝間遇到了自己的學習搭子兼籃球搭子。搭子昨天和他一起打球,但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區彆。
看著人活蹦亂跳,陳大爺大為震撼,說:“你胳膊腿不痛嗎?”
周淨:“……?”
他個人覺得,打了一個小時不到的籃球,其中半個多小時都是老年球,在這種情況下,應
該先想想自己為什麼會腰酸背痛。
沒有回應這個話題,他問起了其他,說:“你今天不是有打戲,能行嗎?”
陳某白扶著腰一擺手:“沒事,還能動。”
今天他們和大部隊分開,A組繼續留在學校拍,他們在的B組出外景,上完妝換完衣服後就坐上劇組的車,往其他地方走。
一個中巴,剛好裝下兩個人的團隊。這次去的地方離學校有一段距離,專門為了拍徐一帆被朋友堵小巷的戲。
學校地處市中心附近,周圍不僅人多,治安和環境也好,跟導演想要的感覺不太一樣,主要取景拍攝的申請也不好打,選取景地的人轉了大半天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地方,最終選在了離這邊有一段距離的老城區邊緣。
老城區多巷子,邊緣地帶因為房屋老化又不翻新,空了不少地方,周圍沒什麼人,安靜,剛好適合拍戲,申請也好打。
幾輛車依次停下,工作人員下車拉警戒線,美術組和道具組去布置場地,速度飛快。
狐朋狗友ABCD坐的下一輛車,也跟著到場。
這邊工作人員加緊布置場地,陳白和ABCD去一邊提前對戲。
狐朋狗友ABCD在徐一帆落魄後將其堵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裡,想要給這個之前傲個沒邊的人一點教訓,結果反被人打了一頓。
這短短一段有太多動作和走位細節,隻能一段段地對。周淨隻是一個後來趕到現場,幫助收拾局麵的人,戲份反倒不重,現在隻用坐在馬紮上看人對戲。
陳大爺說能上是真能上,真正動起來的時候動作流暢,看不出一點早上還在喊腰酸背痛的模樣。
就是每對一遍後都要撐著自己老腰緩一緩。
隻一個小巷子,布置起來快,隻是架燈光複雜,最後還是燈光助理上到無人居住的居民樓二樓靠近巷子的走廊才終於架好,架出了個還算滿意的光。
燈光架好,攝影機位架好,準備工作這就算是完成。
準備工作完成,在正式開拍前,化妝師抓緊時間又給人補補妝,把臉上的傷痕再加深了些。
陳白終於沒再折騰自己老腰,安靜坐著任人動作,眼尾餘光注意到有人影走來,後來多看兩眼,注意到是學習搭子。
周淨在一邊蹲下,低聲問他:“昨天想一晚上,想明白了嗎?”
“昨天和朋友聊了下,有點想法,還沒理清楚,”陳白略微抬起眼,說,“等會兒隻能邊拍邊找感覺。”
周淨:“朋友?”
那邊導演在叫,化妝師也已經補完妝,陳白沒有繼續再說,起身一擺手,走進小巷。
小巷昏暗,隱約有光。
正式開拍,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工作人員沒再走動,都安靜看著巷子裡的景象。
拍攝開始。
鏡頭裡,穿著身校服的人走進小巷,從亮處走到暗處。
到某一個點後停下,他轉頭看向身後幾個跟著走進巷子裡的人,眉眼不動,
問:“做什麼?”
念詞清晰,走位完美,表情到位。
但是不夠。
同樣在一邊圍觀的周淨轉頭,果然看到導演略微皺起了眉。
片段在這裡結束,導演喊了聲卡”。
他眉頭鬆開,倒也沒什麼脾氣,反倒安撫了下,說:“不著急,找找狀態,等會兒再來一遍。”
對一個平時不怎麼吃NG,基本一遍過的演員,導演並不介意多點耐心,在這種時候多費些時間。
陳白道了聲謝。
第一遍結束,短暫休息後又是第二遍。
NG隻有0和無數次,從第二遍開始,儘管鏡頭裡的情緒看著要好了不少,但周圍的氣氛還是很顯然緊張了起來。
走進小巷,回頭,打鬥。一連串動作下來,周圍人看著,神經繃緊,大氣不敢喘,生怕導演又冒出個“卡”,半天努力白費。
好在從頭到尾,導演都保持沉默,不點頭也不搖頭。
場記打板,第二遍拍攝結束。
導演沒出聲,低頭看連接到電腦上的攝影機的畫麵。直到幾個視頻都播完,他一抬頭,看向仍然站在巷子裡的人,說:“畫麵能用,你想再試試嗎?”
想要演出爆發感對一個新人來說果然還是太難了,導演有些遺憾,但他能講的已經講了,剩下的全靠演員的領悟力,做不到也沒辦法,所以他隻能問演員本人的意見。
——畫麵能用,但不能說好。
迎著巷子口的經紀人和助理投來的擔憂視線,陳白理了下身上校服外套,閉眼再睜開,一點頭,抬眼道:“想再試最後一次。”
導演笑了下,化妝師上前補妝,燈光攝影再就位,狐朋狗友重新回到巷子口外。
全場安靜,站在巷子裡的人低頭呼出口氣。
靜默倒數三秒後,攝影機運作。
昏暗安靜的巷子被腳步聲打破,穿著身校服的人踩在臟汙地麵上,走進巷子。
身後光影晃動,幾個人影跟著走進巷子。
注意到身後動靜,穿著校服的人慢慢停下腳步,略微側身轉過頭,一雙淺灰瞳孔半隱在光下,向著來路看去。
那雙眼睛動了下,像是在打量,打量曾經的幾個朋友。
沒有疑惑,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他的視線太過平淡,平淡裡又帶著幾分平時臉上經常帶著的譏誚,像是早有預料。
這譏誚像是對來人,又像是對自己。直到把幾個人都掃了一遍,他終於出聲問:“做什麼?”
聲音不輕不重,吐字清晰,和整個人一樣平靜,完全融進周圍冰冷陰濕的環境,無端讓人心裡一跳。
隱約的壓迫感瞬間上湧,朋友一時間沒能回話,之後反應過來,仰頭出聲說:“你該想想平時你自己做了什麼。”
幾個人上前,徹底堵住了巷子口。
隻一個眼神,之後沒有多說,站在最前的三個人直接扔下書包上前,想要打得出其不意。
他們完全是有備而來,知道一個個上打不過,所以打算直接一起上拖住人。
剩下一個人站在巷子口,左右猶豫著,看著情況不太妙,顫顫巍巍拿出把小刀,一步步上前,威脅道:“你要反抗……這刀子就該往你身上走了!”
在他威脅的時候,已經有人倒地,倒在了臟汙泥地裡唯一乾淨的地方。
站在巷子中間的人校服染灰,身上還有纏鬥的痕跡,隨手擦去臉上沾染的混著血跡的臟汙後抬眼看向他。
那是一雙絲毫不帶情緒的眼睛,剛才那場纏鬥也沒能激起絲毫波瀾。
之後對方又笑了下。
笑著,但眼睛裡沒有絲毫笑意。
那是一副所有人都沒看過的表情。原來平時慣常帶著笑意的眉眼徹底冷下的時候,比任何表情都要來得刺目冰冷,直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