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廣場上點著篝火。
豹人部落族人每張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廣場內平時分肉的地方，擺著四個藤簍筐，火光照耀下, 散發著白色的光潔。
這是鹽，他們部落的鹽。
當然還有一隻藤簍，裡麵的鹽灰撲撲帶著顆粒。
這是族長帶回來了鹽，用皮子包著, 拆開後當著族人麵倒進藤簍, 大約七八成滿，原本一路歎氣，此刻看了下旁邊三個滿筐，族長眼角的皺紋笑的加深了。
“這次部落換鹽, 四張皮子一包鹽, 族裡皮子不多，換了兩包，主要是陶器，羽人很喜歡陶器, 一個鍋兩個碗能換到一包鹽……”族長聲音高亮，一一說著換鹽數目。
族人靜靜圍觀聽著, 聽到陶器能換一包鹽, 覺得很多了——這都是以前被羽人壓榨久了，下意識覺得這樣很不錯。
“本來也是藤簍能滿的數量，因為虎人和鷹人起了衝突, 虎人獸人斷了一雙腿, 我們族裡換鹽數量比去年多，所以我給虎人族了兩包鹽……”
族裡聽到這兒，安靜下有些竊竊私語, 不過多是好奇：虎人獸人腿怎麼斷了？、我們為什麼要給虎人鹽等等話。
族長並沒有解釋，隻說：“卓岩阿銀大牙找到的鹽，帶領留下的族人曬鹽、煮鹽，是天神眷顧我們豹人部落，卓岩阿銀和大牙是我們族裡的勇士，當然了，一起乾活參與其中的獸人、亞獸人都是好樣的。”
剛竊竊私語此時變成了熱火朝天的叫好，說對。
“今天，外出換鹽隊先分一小部分鹽，卓岩說明天開窯燒鹽罐子，等卓岩的鹽罐子燒好了，到時候連著鹽罐子一塊分多的。”族長道。
大家紛紛說好。留下來的族人之前卓岩給他們分過鹽了。
“好了，今晚吃烤肉。”族長道。
這下廣場更熱鬨了，獸人們開始宰殺獵物——帶回來的斑馬，原先的一個火堆，現在點了四五處，大家領了肉，自己木棍串著圍著火邊去烤肉，鹽就放在碗裡，想要自己拿。
上次這樣全族熱鬨的景象還是喬結婚。
有獸人叫阿銀過去，阿銀跑了過去，沒一會嘴裡叼著兩根串好肉串的木棍來，卓岩接過阿銀嘴裡的肉串，後麵跟的阿頭手裡也捧了一把肉串，說：“我沾了阿銀的光，大家給了他好多最嫩最好吃的馬肉部分。”
幾人拿著肉串開始烤，喬被大家圍著，想要聽羽人集市的事情，不光是他們這片，其他獸人紮堆的地方——今年沒去換鹽隊的獸人也好奇問問，虎人斷腿怎麼回事。
喬把前因後果說了。
“……鷹人其實很喜歡陶器的，本來是一個陶鍋一包鹽，兩個碗一包鹽，結果他們不答應，大叔叔和族長正和鷹人說話，虎人那邊和雁人吵了起來，因為雁人說他們族人跟虎人部落換鹽交易，讓鷹人記恨上了，這次去海邊部落裡雄性被打了下來，鹽丟失好多。”
卓岩蹙著眉說：“鷹人欺負雁人，這麼打雁人族人，雁人不敢動鷹人，把他們受的窩囊氣發泄在虎人身上。”
小鹹阿曼本來聽得一頭霧水，聽卓岩一說，好像對啊。
“鷹人真可惡！”兩人紛紛說。
喬點點頭，繼續說：“雁人說明年不和虎人交易了。”
“啊？”阿曼懵了，“虎人得罪了鷹人，連雁人也不交易，這——”
“我這次去，感覺鷹人說什麼是什麼，雕人還好一些，鷹人不管雕人，雕人也不管鷹人，雕人出鹽也出的很挑剔，要貨物好多。其他三族，全聽鷹人的。”
卓岩：“那虎人族長肯定怒氣深了，雁人明年不交易，他們一族明年還要靠鷹人吃飯。”
喬點點頭，“所以打起來了。”
幾人聽得專注，連肉都沒吃，聽到虎人的事情，不由也想到了曾經他們，隻是豹人人少，一直窩窩囊囊低調，對方要什麼，他們隻能賠笑臉——卓岩能猜到，族長和大叔叔肯定是忍了又忍，一肚子氣還要好好跟人家說話。
“虎人先打的鷹人，那個鷹人雄性胳膊折了，我看其實也沒斷，就是紅腫了這邊，說很疼，胳膊動不起來。”喬摸了摸肩膀，“然後鷹人發怒了，說要那個傷他們雄□□人獸人性命。”
“憑什麼啊！”石頭怒氣騰騰。
不知不覺圍了許多亞獸人，此刻聽了也是心疼怒意。
喬說：“我聽紫藍說——就是金頭族的雌性，她人很好，說虎人以前人多脾氣也大，最早的時候去鷹人那兒做交易，說人家鷹人醜，瘦條條的。”
皮毛四族，森林草原之王——獅虎兩族，所以倆族脾氣都大一些，說話也直來直往，族長也沒管教約束，看不起羽人，有了第一次衝突，之後鷹人也不是吃素的，經年累月下來，成了羽人五族老大哥，說一不二，賣給虎人鹽，就是貴，就是要多要東西。
之前雁人還跟虎人做交易，今年雁人族被鷹人‘教訓’了，雁人也不敢跟虎人交易。
新仇舊恨，日積月累，這次爆發了。
“那鷹人確實醜。”有亞獸人還是站虎人，他們都是獸人，天然上更親近。
阿曼點頭跟卓岩說：“我阿父也跟我說過這個，其實虎人罵鷹人醜，也是因為鷹人換鹽要的太多了，氣不過才罵的，我們背地裡都罵。”
大家紛紛點頭。
總之就是叢林之王老虎被個小小鷹人壓迫久了，彆的地方不能反抗——比如一怒之下不要鹽了，這不可能，於是過嘴癮，罵罵鷹人，那人家鷹人掐著皮毛四族命脈——鹽，人家正好借機立立權威。
就是這樣的事。
“那我們給虎人鹽乾什麼？”阿頭好奇問。他們也不欠虎人的。
“族長好心吧。”小鹹說。
阿曼點點頭，肯定是族長善良。
“也不光是善良，當時場麵應該很混亂吧？”卓岩問喬。
喬點點頭，“虎人族長發怒，要把集市砸了，搶光鹽，說不吃就不吃，要殺了鷹人全族，鷹人聽了，說他們飛走了以後再也不去運鹽給四族了，族長和狼人族長趕緊去勸架……”
大家聽得心驚膽戰。
“後來我聽到的是，咱們族長私下給了虎人兩包鹽，說今年帶的貨換的多一些，留下族人夠用的，就給虎人族，讓虎人族彆生氣，狼人族給了一包，獅人族給了一包。”喬原原本本說完了。
其他人不懂，“為什麼我們給的多？”
“可能族長心地好吧。”
卓岩歎氣，替族長說一句：“不是族長心地好，族長是為了咱們族換鹽隊安全著想，咱們今年帶的陶器換的鹽多，其他三族都看著，虎人是個暴脾氣，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就是你死我活一拍兩散下場，要是族長不主動站出來安慰周旋，拿出兩包鹽。”
“從長遠看，萬一虎人族砸了搶了，明年四族沒鹽吃。”
其他亞獸人說：“我們現在有很多鹽了。”
“是，但那會族長不知道，族長心裡肯定也害怕，為了全族想。”卓岩看大家，說：“第二就是不要趕狗入窮巷，會被咬的。”
“怎麼又是狗？不是虎人嗎？”
“卓岩哥你怕狗啊？不過野狗確實好凶。”
阿銀嗷嗚叫，他不怕他可以獵狗。
卓岩：……以後不能用歇後語了。
“我的意思是，虎人要是被逼到絕境，其他三族誰鹽最多？”
喬：“獅人族。”
“那誰隊伍獸人最少？”
“我們。”喬說。
“要是你們是虎人，到了絕地，第二年沒有鹽了，乾脆乾一票大的，是返回路上搶獅人族的鹽好，還是搶豹人族的鹽方便？”
麵對卓岩的詢問，大家都愣住了，沒想過還有這方麵。石頭小鹹阿曼都皺眉、眨眼，想說不可能吧，大家都是獸人，虎人搶他們的，他們、他們……
他們部落人少，要是族長被搶，換鹽隊被打傷打死，他們部落剩下的三十多人，找誰報仇？他們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光是搶鹽，沒傷人，族長帶人回來，之後怎麼報仇？馬上就是秋季，秋季過去雪季，沒有鹽，族人怎麼辦？
“虎人族我聽說要二百多人，這次去了六十多個獸人。”喬聽卓岩這麼一說，心裡沉甸甸的，也有一陣後怕。
大家沒想到還有這層的，有的想反駁卓岩，但仔細一想又無從反駁。也有說：“虎人族真可怕，竟然想搶我們的鹽。”
卓岩便說：“我也是猜測的，都還沒發生，但是真要發生了就晚了，所以族長各方麵都想到了，兩包鹽換個安全，也是跟虎人族結個善，本來我們四族應該齊心，不能內鬥起來。”
所以這次羽人即便是很喜歡陶器，壓價壓慣了，多換的鹽，兩包給虎人族，四舍五入下來，他們族今年換鹽量和去年差不多——能多個一包左右。
“還好我們現在有鹽了。”阿曼慶幸說道。
大家剛才揪心不由放下，重新開心起來，吃肉聊天，有了鹽的肉真的很好吃，卓岩說：“要是以後我們找到彆的香料會更好吃。”
“什麼香料？”
“就是桂樹的皮，花椒樹——”卓岩跟大家說，但大家也記不得，不由笑哈哈說：“吃肉吧，有鹽了味道已經很香了。”
吃了大半年沒鹽味的肉，卓岩現在覺得其他調味那是錦上添花。
大家一聽，反正剛才也沒記住，瞬間不想了，吃肉吃肉，香噴噴的肉，卓岩做的鹽真的不磨牙，烤了肉更好吃。獸人那兒也聊換鹽的事情，說說笑笑，最後一句話：“咱們豹人部落，以後可不受鷹人的鳥氣了！”
“對！”
大家樂哈哈的，趕了大半個月的路，這會回到部落，不缺鹽吃，是心情舒暢食欲大開，這場烤肉一直到了深夜才散。
卓岩和阿銀回去時，肚皮都是圓滾滾的，兩人走的慢騰騰，消化一下，到了河邊直接洗漱，回家睡覺，明天還要燒窯。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喬背著藤簍在卓岩洞口坡下，“卓岩！”
洞口探出一顆毛茸茸阿銀腦袋，嗷嗚叫一聲。
喬沒聽懂，不過聽阿銀聲音是很愉快的，便抬腳往上去。卓岩才睡醒，使喚阿銀喊一聲，讓喬姐進來說，他麻利從床上起來，穿小皮裙。
兩人在洞口碰頭。
“昨天都在說鹽，我忘了給你這個。”喬卸下背簍拿出一個小皮包。
卓岩接過，“什麼？”他打開一看。
喬同時說：“竹子的種子。”
“！！！是竹米！”卓岩也認出來了，很是興奮。
喬也開心了，說：“那我沒找錯，我給紫藍了半塊肥皂換來的，她本來說不知道種子，還是問了族裡的阿嬤，金頭族阿嬤說，竹子很少開花的，要是開花過後結的竹米，竹子也會死掉，所以知道的少，種子落下去，就會長好多……”
是的。竹子是草本植物，瘋長類型。不過竹米栽種的話，長成能做竹床家具那種大型竹子，起碼得三五年生長，要是圖快速，最好是砍掉成年竹子一節插到地上。
不過羽人集市和豹人部落太遠了，帶回來也活不久。有了竹米正好，慢慢長，他三五年後就能睡到竹床了。
“謝謝喬，我去洗把臉，先收起來，等我想好栽種在哪裡。”卓岩說道。
今天要開窯做鹽罐子。
卓岩將竹米放好，背上藤簍帶上洞門，跟阿銀說了聲。阿銀現在在部落獸人裡很受歡迎，是真的打入到了集體，現在阿銀也很喜歡出去打獵或者巡邏。
一人一豹各有各的工作。
等小鹹阿曼石頭碰頭了，喬從藤簍裡拿出了東西，一隻木雕小鳥口哨、藍綠色羽毛編織的項鏈、綠色空竹筒和一根敲擊棒、一大片金色羽毛。喬放在一起，讓大家選。
“紫藍人很好，兩張兔皮換來這麼多。”
小鹹阿曼好奇，喬就給示範怎麼玩，嘴對著小鳥尾巴可以吹出響亮的叫聲，小鹹阿曼：！！！
“金色羽毛是金頭族退下來的，他們族人原形是腦袋上毛是金燦燦的，越是漂亮健康的族人，毛越是光澤，放多久都很亮，這個金色羽毛可以編在頭發裡，或者插在胸口，也可以做項鏈、手鏈。”喬介紹。
石頭目光移到了藍綠色羽毛項鏈上，問：“喬，這是哪個羽人的毛，好漂亮。”
“孔雀族的。”喬還把孔雀族說了一遍：“我剛到的時候，也覺得羽人雄性太瘦小了，但是卓岩說各有各的美，後來我發現，孔雀族雄性皮膚白皙，跳舞很漂亮，我都形容不來，陽光下樹蔭下，光照在他們身上，真的很好看。”
也就是那時候，喬明白過來，卓岩說各有各的美是什麼意思，不是違背心意，而是真的覺得好看。
“其他四族都很喜歡孔雀族，會捧著鹽追求他們。”
“他們沒有鹽嗎？”石頭問。孔雀族也是羽人啊。
喬：“不行，他們飛不了高山飛不到海邊。”
石頭一聽，搖頭說：“那這樣不好，就跟以前的我們一樣。”但他目光還是落在孔雀族羽毛項鏈上，這個顏色真的很漂亮。
“石頭你喜歡送你了。”喬說。
“那你們呢？”
小鹹早捧著小鳥口哨，卓岩說竹筒挺好金色羽毛也好，看阿曼選什麼，阿曼選了金色羽毛，他對竹筒一般般，敲來敲去就一個音沒意思。卓岩收下了竹筒。
“喬，你換了什麼？”卓岩隨口問。他的肥皂，喬給他換到了鹽——現在自然不缺這個，不過當時喬他們不知道，當然是儘可能換鹽了。
喬有點害羞，臉紅了，說：“阿達說羽毛裙子很漂亮，我換到了一條羽毛裙子，是金頭族和孔雀族羽毛編織起來的……”
大家：嘿嘿嘿嘿。起哄。
因為那會換鹽隊並不知道族裡有鹽，阿達願意用換鹽的物品，給喬換一條羽毛裙子——看喬表情，喬肯定很喜歡，倆人感情真的太好了。
卓岩說：“那等我們什麼時候乾完活了，我們去玩的時候喬你穿上吧。”
“我也想看看多漂亮。”阿曼說。
喬開心點了點頭，她現在也舍不得穿，怕弄壞和弄臟了。
幾人商量好，等燒完鹽罐子之後，天氣溫度又好，可以出去玩，卓岩本來想提議去山上，但怕樹枝刮到喬的羽毛裙子，便改口去平坦的地方溜達溜達。
他們不好走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