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這人指尖一個用力,手邊的鬆柏枝葉驟然碎裂,直接化作齏粉,飄蕩而下。
在場其餘三人似乎連呼吸都忘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安無雪心下無奈。
連祝願這人的故人仙途順遂都不行。
他果然從始至終都不曾懂過謝折風。
他不再開口了。
謝折風看著那鬆柏枝葉化作齏粉之後同地上的積雪融在了一起,話鋒一轉:“剛才聽到你在說……蒼古塔?”
雲舟麵色一白。
安無雪反倒沒什麼反應。
他說:“是。”
“蒼古塔頂層鮮少開啟,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也許因為我去過,”安無雪仿若隨口一言,“親眼所見,親身所曆,自然清楚。”
此話一出,謝折風身邊的弟子更是把頭低得如同鵪鶉一般。
雲舟瞪大了眼睛,開始瘋狂朝他使眼色。
——入蒼古塔受罰者,不是修濁入魔之人,便是犯了誅魔十三條的弟子,“去過”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但是安無雪覺得無所謂。
假作真時真亦假。
有時候真話拋出,反倒無人願意當真。
謝折風果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隻當他信口雌黃:“以你的修為,若是入蒼古塔頂層,便再也出不來了。”
這人看了一眼蒼古塔的方向,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竟然有些蒼白。
“仙尊又不曾去過,怎麼如此篤定?”
雲舟已經是一副“要死了”的表情,就差衝上來捂住安無雪的嘴了。
謝折風卻仿佛對蒼古塔的話題很有興趣,低聲道:“我曾想了解其中苦楚,可仙禍終了後的千年來,不論是魔修還是仙修,我不曾見過活著走出頂層之人。”
安無雪沉默了片刻。
他比誰都清楚,謝折風所言非虛。
謝折風之所以說“仙禍終了後的千年”,而不是有史以來,便是因為千年前他活著走出來過。
但謝折風想知道這些乾什麼?
莫名其妙的。
他說:“蒼古塔就在那裡,仙尊統禦落月,若是想知道,隨意進去不就行了?”
他說完,自己便滯了滯。
修士渡劫成功之後便是登仙,仙者不畏水火,蒼古塔和極北境再冷,也冷不到長生仙。
他上輩子隕落那天,謝折風登仙出關,已經不是尋常修士了。
他輕笑一聲:“是我愚昧了,仙尊是當世唯一登仙之人,蒼古塔之冰寒,侵擾不了仙尊的仙體。”
謝折風眸光一沉。
安無雪卻接著說:“仙尊怕是沒有機會體會蒼古塔的苦楚了。”
所以平白無故的,想了解這檔子事乾什麼?
當真是無聊至極。
四方又寂靜了下來。
謝折風一直望著蒼古塔的方向,遲遲沒有開口。
片刻。
“是……”這人壓著嗓音,“你說的……極是。”
困困翻了個身:“嗚嗚……”
謝折風終於收回目光,轉身入門,說:“隨我進來吧。”
那一直站在一旁不敢開口的弟子也跟著進去了。
安無雪正打算抬腳跟上,又聽見身前的男人說:“你身邊那兩個也進來。”
雲舟:“我我我我?”
安無雪一愣。
雲舟趕忙拉著雲堯三步兩步地跑了進來。
安無雪突然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雲舟雲堯也要一起進來,那便不是上次那樣關起門來和男寵下下棋這樣的事情,而是和雲劍門有關。
那弟子是在雲劍門查到了什麼?
幾人入得大堂。
謝折風手袖一揮,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你說。”他看了一眼那弟子。
那弟子抱拳道:“宿公子,兩位雲劍門的師弟,我奉仙尊之命到了雲劍門,結果……此事事關重大,我也無法解釋,所以才鬥膽請仙尊將幾位一起叫過來再回稟。畢竟幾位是雲劍門的人,或許會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到雲劍門之後,沒有看到雲劍門山門前有人,便以落月峰的名義朝雲劍門內傳信。傳信很快得到了應答,門內有人應我‘貴客稍等片刻,吾等即刻便來’。”
那弟子看了一眼雲舟雲堯。
雲舟趕忙點頭:“那應該是我們掌門回稟的。他老人家就喜歡這樣文縐縐的。那你後來不是進去了嗎?”
那弟子卻搖頭。
“不曾。回信傳來之後,我在山門前等候許久都不見有人來迎,正巧遇到采買弟子回來,我便攔住人問。采買弟子同我說‘掌門等人似乎突然遇到了急事,請貴客再等等,我進去問問’。我不疑有他,便又等那采買弟子進去通知人。”
雲舟又點頭:“掌門有時候忙起來確實會忘記事情。那個采買的弟子應該是雲樸師弟。那你應當進去了啊,雲樸師弟辦事牢靠,掌門忘了,他不會忘。”
那弟子麵色一變:“此後便是詭異之事!我在山門前又等了許久,等到了天黑,見雲劍門內已經亮起了燭火,還是無人來迎我。我隻好作罷,先在周圍的凡間客棧裡休息了一晚。”
修真界中,無人迎客而硬闖,視為挑釁,那弟子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雲堯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然後呢?”
“第二個白日,我再度發了落月峰拜訪的傳信進雲劍門,不過一刻鐘,又得到了一個回信……”
聽到這裡,安無雪聽這弟子的描述方式,已經隱約有點猜到第二個白日發生了什麼了。
果不其然,謝折風也說:“那信上也寫著‘貴客稍等片刻,吾等即刻便來’?”
弟子趕忙道:“是!是這樣!我當時隻覺得那掌門晾我,正想著要不要乾脆闖進去算了,結果我在黃昏時刻,又遇到了那采買弟子!我想到了那一模一樣的應答,突然心生想法,將那采買弟子攔下,說了和昨日一樣的話,結果采買弟子果然回答我‘掌門等人似乎突然遇到了急事,請貴客再等等,我進去問問’……”
這不是同第一日一模一樣的回答嗎?
雲舟雲堯儘皆大驚,一時之間竟沒有開口。
安無雪眉頭一皺。
弟子接著說:“我又在那裡待到了第三日,不信邪地又發了傳信進去。結果第三天也一模一樣,連那采買弟子都在同一時刻出現在山門前。我本來還想著要不然直接闖進去看看,但當時已經不敢輕舉妄動了。
“我在采買弟子第三次出現的時候,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結果什麼都沒有探到。”
雲舟直接衝到了那弟子麵前,雙手抓著對方肩膀:“什麼意思?雲樸師弟死了?那宗門內呢?我師父、掌門、師伯他們呢?”
那弟子好歹是直接替謝折風做事的人,倒沒有失態,而是冷靜道:“我沒有進去探查,隻是稍微用神識和靈寶探了探……”
他歎了口氣,“也許是弟子學藝不精,方圓之內,不曾探到生人之氣。弟子不敢輕舉妄動,便回了霜海回稟仙尊。”
沒有生人之氣?
那豈不是說……
雲舟搖了搖頭,不可置信道:“你是說他們……我們……雲、雲劍門,被滅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