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鬆子現在並沒有按照之前的計劃閉關,跟著徐有福進了峴山殘疾人康複中心後, 卻在裡頭看見一個熟人。
也不算熟人, 隻能說是勉強有印象的人。
蘇方木——女夷花神殿裡的香官,之前在玉帝誕辰曾經出手調戲過祝融的那位。
赤鬆子一看見他, 向來寵辱不驚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絲裂痕,“你怎會在此?”
徐有福看看麵色不悅的赤鬆子, 又看看旁邊笑容滿麵的院長, 滿頭霧水的摸了摸後腦勺,“小雨, 你認識我們院長??”
蘇方木表麵上笑得矜持,內心早已開始奔騰呼嘯, 好半天才忍住沒露出春心蕩漾的笑容,悠悠道:“小雨?你不記得我了, 我們之前有過一麵之緣。”
赤鬆子不是很想理這個笑得太過燦爛的人,瞟他一眼, 然後轉身就想走。
蘇方木幾步並作一步的走到他麵前, 伸出左手攬住赤鬆子的肩膀道:“彆害羞了小雨,既然來了就在這好好休養一陣, 我會對你多加照顧的。”
徐有福頓時覺得之前斯文有禮的蘇院長變得好像有點衣冠禽獸起來,看見長得好看的小雨就跟安了磁石似的, 一下就吸人家身上去了。
徐有福一邊想開口替赤鬆子解圍,一邊不著痕跡的伸手將人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 假裝在介紹一般, “蘇院長, 這是我今天下午在田邊碰見的年輕人,好像也是被家裡人送過來的,隻是有點不習慣,自己出去散了下心。”
“您要是認識他的話,趕緊給他安排一下病房吧,等會天黑了不好收拾。”
蘇方木微微一笑,也沒計較徐有福有意的隔開他們,“他家人已經和我聯係過了,他就住我旁邊那間單人病房。”
那可是這間康複中心除了院長住的屋子以外最豪華的一間了,徐有福驚訝地張大了嘴,正想說話,赤鬆子卻先一步開口道:“不必,我就住福哥旁邊。”
徐有福的心像被熨鬥熨了似的舒坦受用。
福哥,他叫他福哥了,這看上去不愛說話的小帥哥怎麼這麼乖啊?!
“福哥?”蘇方木眼裡有什麼光影一閃而過,隨後又恢複如常,朝赤鬆子眨了眨眼睛,笑道:“那行吧,我帶你過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蘇方木會突然在峴山這裡當起了康複中心的院長,但是還有一個徐有福在,赤鬆子也未表現得太過突兀,以防他們兩的身份暴露。
赤鬆子率先走到了前頭,看也不看竭力釋放自身魅力的蘇方木一眼,淡淡道:“院長不該很忙?福哥,你帶我去。”
徐有福有些暈乎乎的點點頭,傻傻應答道,“那你跟我來,我隔壁的屋子環境都不算太好,你住的慣嗎?”
“嗯。”
“院長,那我先帶小雨過去收拾了啊。”徐有福忙不迭送的跟上已經走出老遠的赤鬆子,蘇方木低聲應了,眼神一下沉了許多。
“小雨啊,這間病房空了挺久的了,要不你先在外頭坐會,我給你收拾好了再進來,不然灰大。”
這康複中心遠在鄉下,隻是平房改的,原本□□ai的牆壁都成了黑黃色,斑斑駁駁,像在訴說著年代的久遠,門都是搖搖晃晃的,風一吹就能聽到嘎吱聲。
病房裡隻有簡單的一架鐵床,還有個櫃子和已經打不開的電視。赤鬆子將準備忙活的徐有福攔了下來,看看對方支撐著僅有的一支腿,麵上還是十分熱情的想幫他,語氣不由自主軟化了很多。
“你坐著。”
赤鬆子用陽台上的抹布仔細擦著屋裡的每一寸角落,徐有福則坐在旁邊搬來的凳子上拘謹的看著,沒想到看上去好像養在家中的嬌少爺一般的赤鬆子竟然做事十分利落。
雖然他的表情好像並不喜歡做這些,可是仍然做的很細心。
“你是第一次來峴山吧?”徐有福又主動開始和赤鬆子聊天。
赤鬆子頭也不抬,“以前來過。”
“來過?!”徐有福有些震驚的張大了眼睛,“難道你家裡人是峴山的?”
“不是。”
徐有福見赤鬆子還是很不愛張口說話,於是將話題主動全部包攬過去,自說自話的說起自己的事,“其實我算不上完全的峴山人,雖然我老家是這的,可從小都和我弟弟一起在外頭打工,腿沒了才回來的。”
聽到徐有福還有個弟弟,赤鬆子不禁愣了愣。
徐有福看見赤鬆子動作停了下來,忍不住笑著說,“怎麼了,聽到我有弟弟很奇怪嗎?”
赤鬆子卻沒回答他的話,又道:“然後呢?”
“我弟弟和我感情很好,我們倆從小就是跟著爺爺長大的留守兒童,可是爺爺在我們兩剛上初中那年就去世了。而我們爸媽早離婚了,一個也不要我們,最後我們就乾脆跟著隔壁大哥一塊去沿海打工。”
“我要回來的時候我弟哭得那叫一個狠啊,死活不讓我一個人回老家來,但我尋思呢,我已經沒了這條腿了,留那對他也是拖累。”
“有時候啊,親人對你好那是他們的愛,但你總不能仗著他們愛你就理所當然的讓他們受累吧?他愛你,你也愛他啊,是不是這個道理?”
“嗯。”赤鬆子點點頭,過了半晌又輕輕開口,“我也有個弟弟。”
徐有福看著赤鬆子沉靜的側臉,有些不可思議,“親弟弟??”
“老天,你爸媽真有福氣,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弟弟肯定也不差啊!”
赤鬆子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或許是有些思念祝融了,也不再繼續收拾屋子,無意識的和徐有福認真聊起天來,“他比我優秀,而且沒有我的病。”
“那個什麼肌群障礙?”徐有福回憶半天也沒能想起赤鬆子那病完整的名字,因為真的是太長了。
赤鬆子:“嗯。”
徐有福有些唏噓,“他肯定比你幸福,你吃的苦也比他多。”
“不。”赤鬆子聲音小了一些,“他過得不好。”
“有缺陷的那一個,因為個性太古怪而更容易受到關注,完美的那一個反而會因為做得太好而被忽視。也因為我太依賴他了,他比我辛苦很多。”
“你彆這樣想。”徐有福對這樣的體會其實是能感同身受的,他歎了口氣,手撐在自己的拐杖上,“我走的時候我弟跟我說過,他說他養我不是一種負擔,而是一種依賴,因為他在世界上就我這一個親人了,我要是不在了,他才是真的一無所有。我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他的支撐。”
“我覺得你弟弟一定也這樣想的吧,雖然你們和我們情況不一樣,但是他一定不覺得你依賴他,他會辛苦。”
赤鬆子回過神來,愣了愣,“可是因為我,他承受了很多原本不該承受的委屈,我有時候很想為他做些什麼,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甚至覺得,是不是我離開他以後,他的生活會好很多。”
赤鬆子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因為跟徐有福產生共鳴所以話多了好幾倍,但是徐有福感覺出來了,他為赤鬆子漸漸的敞開心扉而感到高興,於是也很耐心的開導他,“你要是離開了他,他的生活不會一團糟,但他的心會。”
“你想啊,你兩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親兄弟是啥呢,就是世界上那麼多人,隻有你和他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沒有了你,他就是沒有歸途的人了。”
赤鬆子眉頭舒展開來,“那我…….”
“彆想太多,我覺得你那個什麼肌群障礙一定能治好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快好起來,等他下次再見到你,就是一個健康的你了,你弟弟一定會很高興。”
赤鬆子想起之前祝融對他說的,讓他有空一定要到凡界把麵部表情肌群運動功能障礙治好,卻沒想到這樣陰差陽錯之下,要在這一個小小的康複中心裡實現了。
蘇方木在門外將他們的談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邊聽邊流寬麵淚。
嗚嗚嗚,赤鬆子仙君真是天使,沒想到他內心這麼脆弱和敏感。
真的好想衝進去抱抱他啊!!
赤鬆子將屋子大概收拾了一番,能住人以後便也沒再繼續折騰,簡簡單單就足夠了。
天色已經黑了,徐有福心想赤鬆子收拾了一下午,也該洗個澡好好休息了,於是便去幫赤鬆子到專門存水的地窖裡抬水。
赤鬆子見他提著一桶水毫不吃力的往廚房走去,有些不解,“你提水做什麼?”
現在的凡人已經很少還要專門挑水用的了,就算是鄉下,也有很多地方用的是自來水。
徐有福豪爽的笑道:“咱們峴山現在很缺水,井都快把地鑿通了,也沒挖到有什麼地下水可用,隻能靠之前下雨存的一點水過活。”
“不過距離上一次下雨也有很久了,不省著點用不行啊。”
赤鬆子神色一震,“缺水?”
怎麼可能,峴山有水玉在,雖說不比四海那般水源充沛,可也絕對不至於到缺水的地步。
如果說峴山會缺水,那麼隻可能是因為一個原因——
水玉不見了。
赤鬆子等康複中心的人都休息以後便暗中離開了病房,剛一出門,就在門口遇到了正在賞月的蘇方木。
蘇方木戴著一副斯文敗類般的金絲眼鏡,身上白色的褂子在月色下泛著朦朧的光暈,立在那裡,被光籠罩的側臉恍然如仙。
聲音也像月色浸潤過一般動人,“赤鬆子仙君,長夜漫漫,您也睡不著?”
赤鬆子看他一眼,想退回屋裡,蘇方木不由笑出了聲,“你乃堂堂天界雨師,我不過一個小香官罷了,你還怕我會把你怎麼樣嗎?”
“你是不是想去找水玉?”
“你將水玉拿了?”赤鬆子眉頭淡淡蹙起。
蘇方木:“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不過我知道是誰拿的。”
赤鬆子警惕的眼神落到蘇方木身上,蘇方木瞧著兩三點月光勾勒下赤鬆子愈發清冷出塵的身影,目光中又出現一絲癡迷,“你怎麼不問我是誰?”
“你要說早就說了。”
“要說的,自然要說的。不過得要仙君親我一口。”
蘇方木話音剛落便往赤鬆子的方向移動了一步,瞬間一道冰柱衝天而起,差點把他的臉都刮花。
美人嘛,冷冰冰還不如凶一點,更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