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仙家都入座了,這時候滿堂皆坐獨一個人站著, 就顯得格外惹眼, 好像罰站一樣。
玉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明裡不給祝融幫腔,暗地裡卻好像在整李靖。
也就李靖這種光有匹夫之勇的武愣子才反應不過來,還認認真真的守著崗,目呲欲裂的臉上滿是肅穆。
傻得也是有點可愛了。
換了往日的蟠桃會, 早有不少仙家來和祝融攀談聊天, 今日卻沒一個人敢往這邊過來。
仙家宴會的菜色自然頗具壯勢,一道道稀奇豐富,香氣四溢。
那邊玉帝滔滔不絕,朗聲說著開席詞, 祝融隨意聽了兩句,然後竟一把舉起了麵前的酒樽。
祝融神是不喝酒的, 這個三界皆知, 因為他喝了酒會噴火, 一般人都不敢讓他喝,再加上他自身向來嚴明律己,從來都是滴酒不沾。
祝融手才一動,剛剛還十分平常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無數雙眼睛落到了他修長白皙的指尖。
祝融剛泯了一口,織女已經忍不住把他身邊的長琴抱到了自己這邊。
就怕突如其來的火焰傷到長琴。
然而祝融被如臨大敵的仙家們鬨得一笑, 薄薄的唇裡露出一絲酒味, 隨後他斜飛的細眉緊緊皺到深紅的眼上, 嘴一張開,卻打了一個輕輕的嗝出來。
神仙們高懸的心瞬間崩潰了。
怎麼回事???
小祝不是喝了酒就噴火的麼?!
難道蟠桃會裡的都是假酒??!
祝融試圖和大家解釋:“其實我......”
可以控製噴火不噴火來著。
就是之前不想被仙家勸酒所以隨口編的一個理由。
玉帝已經瘋了,舉著自己麵前的酒樽喝了好幾口,奇怪道:“不應該啊??”
說實話,祝融現在才發現其實自己在大家心裡也存在很深的誤解。
但是大家現在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了,全都開始考察自己麵前的酒是不是假的。
玉帝這一舉杯,免不了帶著許多仙家也開始放開了喝起來,正事還沒說,都喝起興了。
祝融還在位子上默默的等,就想看玉帝到底什麼時候才開口提給他頒獎還有火神之位的事。
而玉帝喝得滿臉通紅,要不是顧忌著觀音他們來了,可能都從寶座上摔下來了。
玉帝好像很高興似的,看大家都喝起來了,捋了捋胡須,突然道:“這酒,其實是苦的啊。”
巨靈神心直口快,一氣喝光了一整壺,下巴上的髯須都濕了,一個沒憋住,大笑道:“陛下,怎的今日您幾杯就醉了?哪是苦的,分明好好的啊!”
其他人原本都是小心翼翼的洗耳恭聽,誰知道聽巨靈神開了頭,一個個都笑噴了。
玉帝酒量真的變差了啊,這才幾杯就出現錯覺了。
在那瑤池旁邊的案前一個個全都笑倒,仿佛玉帝是開口在和他們說笑。
玉帝臉上也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也是笑著的,隻是笑的不那麼厲害。
祝融隻喝了一口也沒再喝了,放下了酒樽,輕輕的說,“是苦的。”
這三個字雖然很輕,但是一出來,瑤池裡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崩斷了的琴弦似的,一聲爭鳴以後,什麼也不剩了。
然後之前還在說玉帝醉了的幾個武將便開始改了口風,有的說的確是苦的,自己河馬飲水沒喝出味兒來,還有的說自己神仙做久了,五感不準,味覺不靈敏了,苦的鹹的甜的都差不多。
玉帝的眼睛差點酸出淚來,不過還好他及時眨眼了,往身後的寶座上一靠,心裡才好歹緩和些。
這個場景有點讓他想起他剛做玉帝的時候。
他的俗家真名叫張有人,原來隻是張家灣一個大山寨的寨主。
那時候他膽小怕事,什麼都能忍,所以將偌大一個寨子管理得謙虛有禮,鄰裡和睦。
說白了就是和稀泥和的好,後來還特意改過名,就叫張百忍,因為能忍,特彆能忍。
包容繁雜,以寬得眾。
上界的人便是看中了他“忍”這個寶貴的品格,後來經各路神仙試探,最終才讓他坐上了玉皇大帝這個位子。
一開始他是真的沒什麼威信,稍大點的神仙都看不起他,更彆說服他。
他還記得第一次開神仙會議的時候,滿座嘩然,幾乎沒有一個人肯聽他好好說話。
眼看著眾位神仙都已一一歸位坐下,他在這上頭的寶座之上坐立難安,聽李靖稟報凡界出了一隻不得了的妖猴,在花果山自立為齊天大聖,要與天上神仙平起平坐。
他的心裡甭提多緊張了,背地裡吞了口唾沫,咳嗽道:“不知眾仙家可有什麼好的提議?”
話音一落,大家你聊你的,我吹我的,沒一個人搭理他。
還是好心的太白金星說了一句,“不如讓這猢猻來天庭封官?做個小神仙,也好管教。”
太白金星翻了半天才翻到神職簿上還差一個弼馬溫,又開口道:“陛下就封他做個弼馬溫如何?”
玉帝想點頭說好,但看著底下無法無天的妖猴,那股妖氣都快衝上雲霄了,不免讓他膽戰心驚,玉帝有點怕被尋仇,“弼馬溫?這官恐怕太小,壓不住那妖猴。”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聊天的聲音一停,全都把玉帝瞧著,像要看他打算封個妖物做多大的官。
玉帝也就是試探著說這麼一句,哪知道會讓自己下不來台。
這個時候正是祝融開口了,他那時候的威信遠高於現在,新封的神越來越多,他人又低調,這才和眾仙家都打成一片。
祝融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但隻要沒瞎的人,都下意識更關注他的容貌。
他不像他哥哥赤鬆子,因為太孤高清遠,反教人不敢多看。
祝融道:“玉帝所言有理,這隻猴子不是一般的猴子,封他做弼馬溫的話,有點欺負他了,以後他知道真相,不會善罷甘休的。”
玉帝感動的熱淚盈眶,其他神仙哪管玉帝會不會被尋仇,隻有祝融站出來替他說了句公道話。
但還是沒什麼好官可以讓這美猴王當,太白金星思忖良久,最終道:“陛下,隻要咱們不說弼馬溫是做什麼的,它不過凡界的一隻小猴子,怎會有尋仇之心?”
祝融聽了他們的話,忍不住歎了一聲氣。
就是從那以後,玉帝越來越喜歡私底下同祝融交朋友,他時常感歎,要不是他是天庭第一直男,恐怕都會情不自禁的愛上祝融。
又或者說,要是祝融像觀音那樣男作女相,他可能也把持不住了。
還好祝融明晃晃的喉結時刻按捺住了他蠢蠢欲彎的心。
玉帝將酒樽裡的酒飲儘,苦酒入喉心作痛,在身旁的仙侍準備再替他斟酒時,他便搖著頭伸手蓋住了酒樽,道:“不喝了,酒是苦的,真是苦的。”
大聖在旁邊喝了好些酒,有點莫名其妙的自語了一句,“苦的?”
金蟬子狀似漫不經心的在案下踩他一腳,一張帥臉仙得沒邊,“你啊,彆的本事不行,沒心沒肺的本事倒是極好。”
大聖頓時眉毛一擰,本想發作,突然叼著根原本是在盤內做裝飾用的仙草,散漫的往後一靠,側目對金蟬子笑道:“若論沒心沒肺,其實我還遠比不上你和觀音。”
金蟬子這人得道雖高,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脾氣的,就單單論把他這隻無法無天的猴頭從五指山下放出來,這可是觀音在如來麵前磨了多久耳根子,才換來的結果。
他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把金蟬子和觀音對他的那一點愛護,都當空氣了。
金蟬子忍不住道:“你不是沒心沒肺。”
“是狼心狗肺。”
大聖樂了,“阿彌陀佛,你這是犯了嗔了。”
金蟬子:“.......”
金蟬子默默起身和觀音換了個座位。
玉帝遲遲不說,祝融隻能自己先說,他看了喝酒論道的眾仙家一眼,高高在上的玉帝也在看著他,祝融便道:“玉帝,借著今日蟠桃會,我便打算將位子傳給我兒長琴。”
玉帝一愣,“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祝融道:“想當初大聖盜蟠桃,吞仙丹,將淩霄寶殿鬨得不可開交,你和王母卻都不敢指著他罵一句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