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夜雪與烈火(1 / 2)

夜雪,窄巷,血泊。

虞嬋才瞟了幾眼劇本,全身的氣質逐漸變了。

她驚慌失措地抬起臉,滿眼都是不諳世事的純粹和纖弱。

她承繼喻承澤的戲路,走方法派的路子。此刻富有技巧地微動眉眼,便令自己在清純之餘,更顯楚楚可憐。

虞嬋怯生生地伸出一根手指,假裝戳了一下季澹,指尖倒是頗有分寸地虛虛停住,語氣清冽得像冰山上的雪蓮:“你……”

聲音滯澀在喉間,她使勁咽了咽,這才繼續開口:“你、你還好嗎?”

阿青遭到偷襲,此時正斜倚在窄巷的土牆旁,奄奄一息。

他失血太多,一隻眼睛已經看不見了,隻剩下另一隻眼,還能隱隱約約透進來一點光。

他用那隻獨眼,掙紮著瞪向女孩,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無關的人,就給我滾!”

阿青平生最恨這些衣冠楚楚的“乾淨人”,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惺惺作態地彎下腰,像大發善心地扔一塊肉骨頭,賞給路邊的流浪狗。

“可是,你……你在流血。”

女孩被嚇了一跳,卻堅持著取下書包,恐懼和寒冷令她的指尖無法彎曲,她艱難地扯開自己的圍巾。

下一秒,她竟直挺挺跪在了冰雪裡。

阿青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他看見那小小的身影跪坐著,用圍巾圍住自己背後的傷口,又輕輕地碰了碰他凍得發青的雙手。

皮膚相觸的瞬間,阿青像過電般抖了一下,那女孩也被石頭般的手感一嚇,心驚膽戰地打了個哆嗦。

她猛地站起身就往外跑,書包還扔在他腳邊,根本沒有要撿起來的意思:“你撐住,我這就去找人,送你去醫院……”

“回來!”

阿青一把攥住她的腳腕,一字一句,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不怕?”

——“你不怕?”

季澹冷冷地抬起眸,阿青的靈魂就在這副美顏盛世的軀殼上恣意地燃燒,連目光都仿佛染上發狠的赤紅色。

扮演女學生的虞嬋緊咬嘴唇,那對眼眸卻清淩淩的,比天光更亮。

那束光,就那麼筆直坦蕩地,穿破血色,融儘冰雪,射入他的瞳孔裡。

她唇齒間好像含著雪渣,說話時牙齒都在抖,反而流露出幾分咬字不清的可愛。

“怕、怕也得救。要是就這麼看著你死了,我肯定要做一輩子的噩夢。你不許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我就……嗚……”

虞嬋的嘴唇被她咬得發白,那毫無血色的蒼白,驟然刺痛了阿青的眼睛。

他情不自禁地放開那隻瘦弱的腳踝,轉而抓住了她的手,用儘全身的力量與溫度。

然後,他順其自然地繞開了眼神,順其自然地閉上眼睛,任由一顆莫名其妙的淚水從眼眶滾落,在雪地上燒出一個小小的坑。

……

良久,季澹才從這場酣暢淋漓的對戲中緩過勁來。

他接過虞嬋遞來的紙巾,蹭了一下發紅的眼尾,低聲道:“謝謝。”

他朝沙發靠背後仰,視線落在天花板上,滿足地歎息一聲:“真厲害,好久沒有演得這麼儘興了。”

兩人畢竟還不算熟,所有接觸的肢體動作都隻是虛虛地擺個樣子,並沒有落到實處。

更何況,虞嬋早已對演戲深惡痛絕,使出七分力,走個幾分鐘的小劇場,耐性就已經耗儘了。

可即使如此,她所呈現出的實力,也足夠讓季澹大為驚豔。

就她剛剛表現出來的這段演技,比起馮導精挑細選出來的那個演員,竟然不知好上多少。

熟悉角色後還不到幾分鐘,她就能將角色的優點和弱點都淋漓儘致地表現出來,並儘可能將她裝飾得討人喜愛。

這就是傲世全球的皇舞首席,在一場場舞劇裡磨出來的表現力?

不,不隻是這個原因。

能達到這個程度,天賦和勤奮練習,缺一不可。

但既然她沒說,自己就不問。

季澹當然猜不到,虞嬋是喻承澤的親生女兒,曾在演技這方麵,下過不遜於他的數年苦功。

把戲走完,虞嬋清清嗓子,恢複了那副又柔又禦的成熟聲線,笑意明豔:“剛剛的情感不是挺飽滿挺充沛嗎?看來,隻差這私下練習的臨門一腳,戲就成了。”

比起季澹有理有據的推測,虞嬋現在的想法可就邪門多了。她居然在想——季澹確實挺厲害,能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穩穩接住她這場戲。

不是她吹,跟她契合度這麼高的角色,她短時間內的演技小爆發,連喻承澤都未必接得住。

《暗青》裡這個女孩,就跟她契合度挺高。

八年前,她也就是這麼個蠢姑娘。

即使麵對早已無可救藥的人,也學不會死心,妄圖從根本不明白什麼是愛的人身上,數年如一日地,奢求一點父愛。

就連身體本能產生的恨意,都被她以“不孝”這種可笑的罪名,努力地壓抑了那麼多年。

爸爸喜歡年輕的男演員,喜歡荒唐的犬馬聲色,那些都令她深惡痛絕,就隻有演技這條路算是乾淨,於是她想試著走上去,搏一搏。

結果當然是一場空。

虞嬋甩了甩腦袋,拍拍臉,把負麵的情緒都從腦海中趕出去。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