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墊與被褥一如既往地舒適,可她卻睡得不好,一夜噩夢。就連夢裡,也滿是汙濁的氣息與混沌的聲響。
第二天,清晨的鬨鐘響起,虞嬋睜開雙眼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洗手間乾嘔。
她吃不下東西,隻能空腹練舞,練得實在精疲力儘,才終於喝得下一點牛奶。
奶痕還沾在嘴邊,鐘表指針走到九點零一,手機忽然響了。
是莫成規。
虞嬋一邊劈出一個一字馬,一邊按下通話鍵。
“虞小姐,我們收到了您發來的郵件。”
對麵的聲音有條不紊,並不摻雜任何情緒。
“請問,到底是怎樣的工作環境令您如此失望呢?之前的溝通裡,您似乎並不算很抵觸我們的邀約,咱們在義演過程中也合作得非常愉快。”
虞嬋聲音微啞:“我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憶。不好意思,這個決定完全出於私人原因。”
莫成規緩聲勸道:“如果虞小姐是在為之前那個綜藝節目的黑幕灰心,您大可不必多慮。是這樣的,我們已經接手了《跳!跳!跳!》的場地和舞台,並且會對硬件和軟件進行全方位升級,將節目組原班人馬全部換掉,用全國頂尖的製作班底,來做一檔全新的舞蹈綜藝節目。”
虞嬋一怔。
這算不算含淚舔包?
在她看來,《跳!跳!跳!》雖說爛到骨子裡去了,但至少還有兩項優點。
第一,他們的舞台硬件由明光電視台親自把關,非常豪華。第二,她跳的那支《黑幕》,還有參賽選手安彤鬨出的那場風波,將節目的大名傳得沸沸揚揚。雖說是臭名遠揚,但這熱度跟知名度也都是實打實的。
於是,青鼎這麼一接手,不僅用令人心動的骨折價買到了豪華的硬件設施,還順便繼承了節目前身的熱度,以一個涅槃重生,徹底洗牌的姿態出現在公眾視野裡。
總的來說,就是壞事都被彆人做儘了,他們現在來做好事,改善賽製,清肅黑幕。靠著這個被投資商給予厚望的節目,搏一把業界良心的好名聲。
實在是高得不行。
果然,若隻是空有情懷,沒兩把刷子,算盤打得不精,根本沒法在業界當大哥。
虞嬋想起自己曾看過一副對聯,寫的是“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古人誠不我欺。
甚至於,有時,越是出於菩薩心腸,就越得使出更強硬的霹靂手段。
虞嬋轉眼想透了其中這麼一大串關節,發啞的聲音帶著點慨歎笑意:“貴司可真是高明。那讓我猜猜,你們這節目,估計非得請我不可吧。”
想要徹底繼承熱度,就必須得把為節目前身造出熱度的靈魂人物請過去。
跳《黑幕》的是她,舉報安家的也是她,不請她,這節目就少了一半靈魂。
果然,莫成規那邊也笑開了:“確實是打算請您過來,當這檔全新節目的導師。”
“我當導師?”虞嬋有點疑惑,“原本那三位導師怎麼安排?”
“保持原樣,之後我們再加兩位,形成一個五人陣容的導師組。”
虞嬋幽幽歎了口氣,沒說話。
她心裡很清楚,青鼎還是想跟她簽經紀合約,不然不會把這麼好的資源給她。
就算她現在影響力再大,熱度再高,到底也隻是個自由舞者,變不了現,對青鼎來說,沒有價值。
可一旦簽約,就意味著要正式踏入這個圈子。
進圈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夜幕下的煙味和酒氣,便陰魂不散地縈繞在虞嬋的鼻尖。
她眉心一蹙,胃裡的酸水又堵在喉嚨。
不太行啊。
莫成規聽出她的婉拒之意,開始打心理戰:“我知道,您對舞蹈藝術的普及與弘揚是心懷夢想的,我們非常期待與您攜手共創您心目中的那幅美好藍圖。”
虞嬋苦笑。麵對著一個有巨大心理陰影的人,你講什麼美好藍圖。我對貴圈環境的恐懼,可不是來源於道聽途說,而是幼年時期日複一日的感同身受。
她甚至有點腹黑地想,如果真想讓青鼎放棄,隻需要乾乾脆脆地甩下一句話:我爸是喻承澤。
隻需要這麼一句話,他們就會明白,娛樂圈那所有的浮華與齷齪,狂歡與落寞,全都吸引不了她,也瞞不過她。
但她最後還是沒有使出這個殺手鐧,而是說:“這樣吧,再讓我考慮考慮。”
掛電話前,虞嬋問了一句:“對了,季澹還在國外嗎?那款汽車代言談得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他下周就來。”莫成規彬彬有禮地複道,“您下次可以親自問他嘛,不用這麼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