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嬋的語氣正經起來。
她枕在季澹肩上,出神地望向遙遙的天幕,整個泳池上空都回蕩著她那溫婉的、慢條斯理的聲音。
“不過呢,連買雪糕都從沒中過再來一根、運氣差得離譜的我,卻從來也沒問過你——為什麼,你偏偏,要選擇我呢?”
季澹抬手,輕輕刮了下她挺翹又玲瓏的鼻尖:“想知道的話,我就講給你聽。不過這個原因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它漫長得可以講三天三夜,也簡短得兩個字就足以概括完全。”
“兩個字?那我沒準已經知道了。”
虞嬋卻一點都不好奇,眼中閃著慧黠的光彩:“要是我猜中了這兩個字,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
季澹彎起眼角笑:“好啊,你想知道什麼,我都不會瞞你。”
“那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開口。三、二、一——”
“繆斯。”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季澹訝異地偏頭去看她。虞嬋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朝前探身,將手伸入水中,劃撥著水痕寫出一個名字。
DianaYu。
並不是後來那版成熟的簽名體,而是更早以前的生澀版本。
霽月清風間,她的聲音徐徐流淌。
“我成為皇舞首席的第一天,就在舞團的建議下練習了簽名,可你居然擁有一個更青澀的簽名版本。那個筆跡,我隻在皇舞學院的卷子上寫過。”
“你一定是在更久以前,早在我尚未畢業,還寂寂無名、青澀稚嫩的時候,就見過我跳舞。對不對?”
那時她還登不上皇舞劇院的舞台,在群舞中扮演一個邊緣角色。可僅在那投向她的寥寥數道目光裡,她早已擁有了一雙,全世界最漂亮的綠色眼睛。
世殊時異,他們在這世界上不同的角落裡各自成長。如今,在娛樂圈這個熙熙攘攘、喧嘩嘈雜的名利場,他兩人看似獲得了頂峰的成就,絢麗耀眼、光華炫目,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贏家。
可他們內心的理念,卻是極度相似的、從一而終的——驚人的單純,驚人的質樸。不圖名,也不逐利,隻是曾被繆斯女神那偉大的藝術光芒觸動得渾身顫栗,於是情不自禁地練習、學習,精進自身的技藝,想站上更高的舞台。
他們此生最渴望的事情,不過是觸碰到藝術的永恒真理。
許是命運的嘲弄,越無心追名逐利的人,反而越能心無旁騖地精進自身,從而獲得比沽名釣譽者更通達的名利坦途。
季澹輕輕親吻虞嬋,柔軟的唇覆上她光潔的前額,逡巡不去。
“你從未青澀稚嫩過。”
“即使是在一年級的結業典禮上,你們這屆的所有學生在皇舞學院的小劇院初次登台時,你也依舊是全場最亮眼的明珠。”
季澹的指腹摩挲著虞嬋的耳垂:“我記得那天,你戴了一對淚滴形狀的黑珍珠耳釘。舞台上的女孩很多,黑頭發的卻隻有幾個,可當我不小心看到你之後,我的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了。”
虞嬋將頭埋入季澹胸膛,深深地呼吸著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冷香,沉默許久才悶悶地說了一句:“四五年過去了,你連這種小事記得這麼清楚。可我卻一直沒有認出你,一直懷疑你,把你遠遠地推開。”
此時此刻,她很討厭自己。
自從隻身前往異國他鄉學舞,她曾發誓再也不會如幼年那般怯懦自卑地責備自己。可麵對季澹這樣默然等待多年、磅礴而又深沉的情意時,她真恨過去那個膽怯又一葉障目的自己。
“不怪你。”季澹語氣放慢,柔聲安慰她,“怪我一直不敢走到你麵前。每次去看你的演出,我都會在附近最好的餐廳定一張桌子,有一次還包下了一片鑽石海灘……我在腦海裡安排了無數次和你相遇的具體細節,想著你會問什麼,我該答什麼。”
“可每次舞劇散場,我都不敢去找你。”
“你那麼光彩奪目,令我自慚形穢。我始終仰視著你的靈魂。”
“所以,那天在影視園,忽然看到你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虞嬋聽著他溫沉沉的聲音,心裡也一點點下定決心。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忽閃著睫毛,輕聲道:“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忍心朝你討要我猜對答案的報酬了。”
“這有什麼不忍心的。”
季澹失笑,揉揉她的頭發:“不就是回答一個問題嗎?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回答你。你想要什麼,隻要我有,也全部都是你的。”
“那我就要問了啊。”虞嬋鄭重其事地清清嗓子,將他推遠了些,一本正經地注視著他的瞳眸。
“我想問,剛剛你抱著我的時候——”
“為什麼忽然放開了我,跳進了泳池裡?”
季澹驚詫地忘記了眨眼,看向在他心目中“不諳情事”的小魔女。小魔女在月色裡狡黠地舔了舔唇,玲瓏有致的曲線從黑色鏤空花紋泳衣裡透出來,像一支無法言喻的浪漫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