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病房像一顆白森森的積木塊,堅硬生冷,沒有半點溫度。消毒水的氣味如影隨形,滲透進夢裡,令左華又夢見了那個鬼魅般跟蹤自己的人。
“哈……”
她緊閉著的雙眼彈動不已,手指死死撚著雪白床褥的一角,呼吸急促不安,這一切都說明,她正處於一場驚悚可怖的夢境。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儘頭“咕嚕嚕”地響起醫療推車的車輪滾動聲,這聲音救了她一命,在她混濁黑暗的夢裡扔下一把通往現實的天梯。
於是她大汗淋漓地醒來。
病房窗戶擦得不算乾淨,雨水濺落的泥點將窗外的陽光割得七零八落,落在左華身上時已沒有半點溫度。饒是如此,她仍貪戀這一點溫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腹部的傷口傳來跳動般的疼痛,但不比當時遇刺時的驚慌失措,如今她已經學會忍耐。
在床頭櫃上,溫度計、棉簽袋和電水壺旁邊,躺著一張精致典雅的邀請函。
它那麼漂亮,那麼有設計感,水藍與金粉兩色光芒流轉,像一塊微縮版本的絢麗舞台,與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
左華是昨天收到這張邀請函的。
它落款仍是一枚漂亮的簽名,但不再是那筆榮光鼎盛、世界知名的斯賓塞體“DianaYu”,而隻不過是信手寫就、甚至沒經過簽名體練習的,十分誠摯的兩個方塊字:“虞嬋”。
就像在告訴她,縱使曾擁有享譽世界的榮光,我也沒特彆放在心上。我現在回國來,還做回那個喜歡跳舞的虞嬋。
左華一度想撕了這張邀請函。
昔日她是大有名氣的舞蹈演員,年紀輕輕摘下大賽桂冠。身旁慕名而來的人熙熙攘攘,無數家財萬貫者想要一親芳澤。他們拿著沒有額度上限的副卡、精致的珍珠魚皮包、昂貴的珠寶和香水向她許諾,一定會實現她所有的願望。
可自從她辭退舞團,專心耕耘綜藝事業,似乎就走上了一條愚蠢的不歸路。那些過去的相好遇到了年齡更輕、腰肢更軟的姑娘,陸陸續續不再理會她。而當背水一戰的《舞可匹敵》也痛失名次之後,她更是被整個世界遺忘、拋棄。
除了那個男護士。
一切塵埃落定的那天,他在錄製現場外等左華。左華中途因暈倒被抬出現場,心情更是糟到極點,看到他時無名火起,劈頭蓋臉地扇過去一個巴掌。
“她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計劃,早早自爆?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你這個蠢貨,之前給我提供的消息什麼都不是!我的計劃反而成了她的跳板!你現在還來乾什麼?你給我滾!”
可那個男護士挨了兩個巴掌之後,忽而暴起狂怒,一把扯住她的頭發,要將她往深巷裡拖。
爭執間,一把尖刀刺進了她的小腹。
……
左華怔怔看著自己的手機,長長的列表安靜無聲。她入院以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天,可除了虞嬋的這張邀請函,居然再也無人問津。
她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抓過那張邀請函,想把它扯破、揉皺,狠狠摔在地上。
可最終,她什麼也沒做。
她隻是輕輕地,生怕自己碰破了紙張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摸了一下邀請函角落處的圖樣。
那是一個舞者的剪影,從容自若,翩躚美好。
就像很久以前的她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逐漸黯淡下去,昏暗的病房裡,亮起手機屏幕幽藍的光。
“陳警官,我是左華,黃衝跟蹤襲擊案的受害人。之前報案的時候非常害怕,有一件事忘了說。”
“黃衝不僅僅對我有過跟蹤暴力行為。他得意忘形的時候曾和我透露過,他很久以前就加入了一個專門恐嚇、襲擊明星的隱秘組織,參與過很多起惡性傷人事件。”
“據說這個組織已經存在了二十多年,被卷入的明星不計其數,希望你們能將這件事徹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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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嬋一直沒有公開過自己的生日。
這是有原因的。她還在皇舞學院學習的時候,曾親眼目睹目睹當時的首席姐姐在生日那天,被能塞滿一整座劇院的傾慕者圍堵,在排練室門口困擾又無奈的模樣。
從那時起,她就下定決心,如果自己有朝一日成為公眾人物,絕不會在任何公開場合公布自己的生日。
一直到今天,她所有的粉絲隻知道,虞嬋的生日在秋天。
但具體是哪天呢?
九月初時氣微涼,虞嬋正坐在樓心月的辦公處核對預算表,身旁還有兩位女助理,一位藍西裝一位白西裝,瞧著利索又乾練,不時給虞嬋解釋一些細節。
正忙得熱火朝天,虞嬋忽然隱約聽見,背後傳來一聲門響。
但她也不太確定,也沒回頭,問了聲:“小田,剛剛門是不是響了一下?”
“沒有呀。”小田一臉若無其事,遞過一份簽了不少名的紙質材料,“嬋姐您再看下這個。”
虞嬋還沒看清她遞過來的是什麼,眼前忽然黑了下來。
眼周傳來柔軟又清涼的膚感,像兩片纖薄的薄荷葉,輕輕吻上她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