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實驗室還有幾個房間亮著燈,儼然是抱著通宵的打算。
這對於在這裡工作的研究人員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甚至很久以前, 邊意也曾在這樣的深夜裡怒氣衝衝地跑來實驗室,要將某個醉心研究而忘記回家的男人逮住好好訓一頓。
可現在邊意看著這些亮燈, 腳步跟隨著寇厲,一點一點朝著前方儘頭最後一個房間走去時,心臟像終於反應過來一般, 開始“咚咚”地大力敲擊著。
他有些聽不清走在他前麵的寇厲低聲跟他說了一句什麼。
好像是說等他先開燈,又好像是問他冷不冷?
可整個實驗室溫度都是適宜的,每個通道的燈光都很亮。
隻要權限卡插.入凹槽,這裡的氣溫和照明都會在短時間內達到最適宜的度。
又黑又冷,在這個實驗室不會發生——哪怕電源突然斷了, 也不會。
實驗室大門外的凹槽裡插著寇厲的卡, 門自動打開,裡麵的燈光也在門徹底打開之前的一刻亮起來。
寇厲站在門邊,他朝邊意伸出手來,他的背後是明亮的燈光。
仿佛隻要邊意將手搭上去,他就不會再看見暗, 不會再感覺到冷。
仿佛隻要邊意踏進那扇門,曾經在那間黑屋子裡感覺到的所有寒冷和黑暗,都將被門內的某樣東西驅散。
邊意的手在抖,指尖發涼。
到了這裡, 他才回過神來,他問寇厲時的心境平和, 也許隻是還沒反應過來而已。
這麼近, 他曾經無數次想要問到的答案, 現在隻有一步之遙。
但也因為靠得這麼近了,他才難免膽怯。
邊意開始覺得全身都在發僵,他想抬手的,但手卻像是完全麻掉了又像是有千斤重,抬不起來。
寇厲在門口等著邊意,他的視線落在邊意發顫的手上,動了小小的幅度,像是止在半途。
寇厲走過去,牽住了。
他將邊意發涼的指尖都包裹在自己手中,然後緊牽住,帶著邊意走進實驗室裡。
門自動合上了。
比起雪山之行前,這間實驗室裡多了很多東西。
但邊意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實驗室那個寇厲說的研究成功了,卻暫時沒有用途的半橢圓機器上。
邊意問寇厲,將他從係統手裡救出來的人是不是寇厲。
寇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帶著他來了這裡。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但是邊意還是想要知道——不用告訴他完整的全部的,先告訴他一個結果就好。
那些他不知道的過程,麻煩在以後的時間裡,再一點點告訴他。
因為他知道,過程才是最苦的,也是他最難承受的。
寇厲拿了兩把椅子過來,他示意邊意坐下,接著便蹲到那台機械的底端,翻找著什麼。
他邊同邊意說:“得花一點時間等它啟動呢。”
邊意坐在椅子上聽著。
寇厲繼續道:“那天我本來是要回實驗室的,我總記得自己還有兩個程序沒有設置,我以為它還沒有成功。”
邊意看著儀器中央那顆金色小球開始閃爍起光亮,聽見寇厲的話,恍惚片刻才意識到寇厲說的“那天”,是他從係統的空間裡逃出來,回家的那天。
寇厲說他“總記得”。
邊意輕輕呼了一口氣,沒去深究寇厲怎麼會記不清自己的研究到哪一步了。
開啟機械比邊意想象中的要簡單,好像隻是給它通了能量源。
寇厲退了回來,坐在邊意身邊,目光也放在那顆金色小球上,讓邊意不要著急:“一分鐘,它就能醒過來了。”
邊意“嗯”了一聲,手不自覺地捏著自己的腿,捏也在他的不自覺中轉成掐。
寇厲垂下眼,很容易就注意到邊意的緊張。
他伸過手,拉過邊意掐著自己腿的手,掀開大衣,將邊意的手貼在自己腰腹位置,那裡比較暖和。
他說不出讓邊意“彆緊張”之類的話。
事實上,他也同樣緊張,緊張邊意接下來的所有反應。
這樣一看,果然還是恨好像更容易一些。
直來直往的,不需要有什麼負擔。
一分鐘。
邊意想數著自己的心跳度過去,這個方法是他以前拿獎時緩解緊張常用的。
可惜這會兒他的心跳非常亂,根本沒法有節奏地數下去,因而自然也就達不到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效果。
金色小球徹底亮起來了。
就像邊意出門後,不經意間瞥見的某顆星星一樣,很亮很美。
然後,邊意聽見這顆小球發出了聲音。
——“爸。”
邊意的手一下抓緊了寇厲的手,指甲似乎劃破了寇厲的手,還有兩根手指掛住了寇厲的毛衣。
他的心跳空了,腦子也空了。
所有的感官都像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直到那聲音又響起來。
清冽的,乾淨的,是邊意初次聽見就覺得很好聽的少年音色。
“爸今天按時吃飯了嗎?”
寇厲回答它:“吃了。”
小球閃爍了兩下,像是在分析他的回答有沒有說謊的成分。
片刻後,那聲音有些開心:“那爸今天運動了嗎?”
寇厲又回了。
接著它又問了幾個很普通的問題,等寇厲一一回答完了,它問了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