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和朋友從畫室出來。
回家路過大操場的時候, 他看見走在前麵, 左手右手各拎著一個垃圾袋的薑小貞。萬年不變的公主裙讓他迅速認出了她。
薑小貞比常人肥胖, 夕陽映出的影子也比彆人的要大上兩圈。她提的東西大概不輕, 行走速度緩慢,那團形狀怪異黑色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像一隻伏在地上的妖魔。
他盯著她的背影,他朋友也看向她,然後同樣迅速地把她認出了。
“那個是不是之前在食堂, 把我們惡心到了的醜女?”
何玉睨了他一眼:“你講話太難聽了。”
朋友尚未領會他眼中的冷意從何而來,何玉主動給出了解釋。
“她是我的熟人。”
“哈?”朋友驚掉下巴一般,看看他又看看醜女,怎麼都沒法把這兩個人想到一塊去。
何玉說:“我五歲就認識她了。”
朝朋友揮揮手, 他先走一步。
“我去幫幫她, 你自己回去吧。”
朋友語塞, 看到何玉跑過去,還真就跟那個醜女開始說起了話。
“薑明珍。”
她聽到這三個字, 打了個顫。
轉頭, 看到一個背著包的帥小夥, 正在朝她打招呼。
“活……何玉。”
薑小貞衝他笑了笑:“你好!真有緣, 昨天剛知道我們一個學校,今天就遇到了。”
“你好,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她身側, 伸手要接她的垃圾:“你做值日嗎今天?我幫你拿吧。”
“我是衛生委員, 每天都是我扔垃圾的。”
她躲過他的手, 說:“不用你幫忙啦,袋子不乾淨,等下你被弄臟了。”
“沒事。”
何玉直接提了垃圾袋,解放了她雙手的重量。
薑小貞也不好再說什麼,便道了謝。
兩人走了一段路。
“何玉,”她清了清嗓子,忽道:“你下次在學校裡看見我,叫我薑小貞好嗎?我改了名。小是大小的小,貞是貞子那個貞。”
“啊,好的。”
何玉知道她改名的事,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叫她薑明珍了。
不過,他奇怪:“你為什麼要改名?”
“就……有些原因吧。”
薑小貞說得含糊,他們正好走到垃圾角了,她要把垃圾袋重新接過來。
“我進去扔。”
邁開腿,何玉拐進臭烘烘的丟垃圾的地方。
“你在洗手池等我。”
他丟好垃圾,他們洗完手。
薑小貞抬了抬她的眼鏡,仰頭,凝視天空。
“落日好美。”
何玉順著她的話音看去。
稀疏的雲為下落的太陽讓道,遠方的天空一派金光燦爛。
她說:“我一天裡最喜歡現在。”
夕陽也將薑小貞裹在橙黃橙黃的暖色中,她頭上的塑料發卡被照得亮晶晶。
何玉在那一小個瞬間,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他感到麵前的薑小貞有點陌生。
大概是由於,她的平靜。
她注視著夕陽,就隻是靜靜地注視,臉上沒有表情。
這讓她看上去很像個正常人。但正是因為像正常人,對於薑小貞來說不正常。
她收回目光,問何玉:“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怎麼了嗎?”
“我回教室拿書包,”薑小貞對他笑:“作為你幫助我的報酬,有東西送你。”
感覺她是正常人的錯覺消失了。
薑小貞的這句話,好像是一個大小姐在打賞乾活賣力車夫。她的語氣也是,一下子讓人心情變得不好。
何玉直接拒絕了她的報酬:“舉手之勞,不需要的。”
“不行,你等著我哦。”
她撂下話,不容拒絕地跑向教學樓,拿書包去了。
何玉隻好等她。
不久,背著大書包的薑小貞出現在操場。
書包往地上一放,她拉開拉鏈,抽出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塑料袋一抽,書包基本空了,那裡麵根本沒放幾本書。
“喏,你選吧。”
薑小貞撐開袋子給他看,裡麵全是些小零食。
她大方得很:“你想吃多少儘管拿。”
他仿佛回到幼兒園的周五,跟他好的時候,她每次都讓他第一個分她的零食。許多年過去,她收買人心的辦法一點兒沒有改變,何玉卻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會被零食饞哭的小男孩了。
“不用。”他再度拒絕。
“你不吃也要被彆人吃,我明天還會帶新的來學校。”薑小貞說著話,強硬地往他懷裡塞了個蛋黃派。
何玉沒懂:“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