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走出人群,來到薑小貞身邊。
“我找你有事,能來一下嗎?”
她轉過身,目光撞進一雙淺棕色的眼睛。
他背對著午後的暖陽,光線沿著他的發絲、輪廓,傾瀉而下。
薑小貞看得愣住了。
何玉朝她伸手,在指尖幾乎要碰到她肩膀的時候。
薑小貞退了一步。
她瞥向身後的人群,那些之前她想要忽視的聲音……原來已經聚集了這麼多人。
薑小貞低下頭,吸了兩下鼻子。
等她再抬眸時,眼裡那股討人厭的驕傲勁又回來了。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
他們如他所願的劃清界限了。
她扛著桌子走掉,宛如攜帶重型武器的打手,腰杆筆直,無限威風。
圍觀的人紛紛為她讓道。
何玉沒追過去,其實他也不太明白剛才自己在做什麼。
隻是,望著薑小貞的背影,他還是很難受,不可名狀的負疚感將他淹沒。
薑小貞不打算換掉她被人塗畫過的課桌。
教務處沒有老師,她帶著桌子去了管理部。那邊的管理員大叔修東西很有經驗,敲敲打打,三兩下幫她把課桌修好了。
“這能用嗎?”雖說是他親手修的,大叔也無法確定:“我覺得你還是去教務處領一張新的吧。”
薑小貞沒附和他的話,跟他再三道謝後,她把課桌搬回教室。
如果還有鬥爭的力氣,她會繼續鬥下去的。
薑小貞的屍體不應該由她自己收拾。
每一科的老師進到教室上課,都會看見那張顯眼的桌子。
不用手臂或者書本擋住那行“滾出高一四班”,薑小貞給全部人展示自己受過欺淩的罪證。
老師問:“薑小貞,你的課桌怎麼回事?”
薑小貞在全班人麵前,朗聲答道:“高一四班的同學們寫的呀。”
無數怨毒的目光投向她。
沒有人能做到比薑小貞更遭人恨。
下課後,整個高一四班除了薑小貞,全部被留堂訓話了。這事甚至被人告到了教導主任和段長那邊,他們也來了。
所有人都認定是薑小貞去告狀的。如果她有時間,她確實會這麼做,不過她光是修課桌已經花費了一個中午。
薑小貞認為是哪個老師把教導主任和段長請來的。
班上同學被訓話的時候,她搬起自己立不穩的椅子又去了一趟管理部。
椅子沒有桌子受傷得那麼嚴重,找大叔借一借工具箱,她可以自己試試看能不能修。
與管理員沒說幾句話,從外麵來人了。
薑小貞轉過頭,見到何玉。
她心中無語:這人簡直是愛看她笑話第一名,他怎麼又來了?
借到工具箱,薑小貞目不斜視地繞過他。
搬著椅子出去,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修理。
某個跟著她過來的人影,在麵前的地麵投下一片黑色。
“薑小貞,你總得找個解決辦法啊。”
薑小貞側到另一邊。
隻可惜,躲得過他的影子,躲不過他的聲音,何玉鍥而不舍地追問。
“你把桌椅修好,是想繼續用下去嗎?”
“對。”
薑小貞揮舞著手中的錘子,聲音又乾又硬。
“我會每天用它們,讓看我不順眼的人繼續看著。”
“他們視你為眼中釘,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何玉蹲下來,蹲在她的旁邊,認認真真地建議:“跟班主任說一下,轉班吧。”
薑小貞回頭,瞪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很凶,寫滿不服氣。好像那種會啄人的公雞,已經張開翅膀,做出預備攻擊的姿勢。
“不可能轉班。做錯事的不是我,我不會如他們所願滾出高一四班的。你的話跟我班主任之前說的一樣,他知道了班上的人因為討厭我逃值日,想換人當衛生委員。我不會同意的,我沒做錯事,我不接受任何懲罰。”
身邊那人靜默幾秒。
而後,他長歎一聲。
何玉說了一句話,讓薑小貞幾乎落淚。
他問:“那這樣你不會受傷嗎?”
暴露自己鮮血淋淋的傷口,身在穀底,想要把其他人也拽進來。
可是,傷口不包紮的話,怎麼恢複呢?
在穀底一直等待著,不冷嗎?
那樣的話,你會好受嗎?
“你最沒有資格說這個話了!”
薑小貞丟下錘子,重重地推了何玉一把。
他沒有反抗的力道,直接被她推倒在地板。
“你說我醜!”
“你看不起我!”
“你和全部人一樣的!”
何玉摸著自己作痛的尾椎骨,準備起來,下一句罵薑小貞是不是腦子有病。
沒等他站起來,他見到水滴砸落水泥地,散開一朵小小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