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到底還是秦瓊嗅到逐漸不對勁的氣氛。
“咳咳。”他上前一步,握拳在嘴邊板著臉咳嗽了一聲,“表弟,你剛才不是說想要出去轉轉麼?怎的還在這兒?”
說著,頗不放心地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一眾虎視眈眈的二賢莊兄弟。
相較二賢莊眾人的如臨大敵,羅成麵容上笑意倒是風輕雲淡。
收了目光回來,瞧著秦瓊一笑:“表哥,舅母舍不得我這麼早就告辭,因此我就留下來再陪她老人家說會兒話。”說著一雙澄亮的眼珠子輕輕一移,目光含笑望著單雄信一眾人,語氣舒朗客氣,“對了表哥,你身後這一眾人是?”
話語末尾的語調微微拖長,一雙烏沉沉的眼睛裡光芒點點,神色倒有兩份天真坦率。
乍一看,倒真以為他們彼此不認識。
單嫣是知道這廝當著寧夫人的麵又裝瘋賣傻,嘴角死死繃著笑意,裝著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秦瓊卻微微鬆了口氣。
羅成與二賢莊一眾人不對付,他還正愁不知道如何在寧夫人跟前解釋。
這下好了,羅成主動裝傻,倒叫他這個中間人好做了些。
秦瓊微微籲了一口氣,臉上撐起笑:“表弟,你不識得,這是我在山西的好朋友,姓單名通字雄信,人送外號小靈官。來,你見一見。”
說著側開身,將羅成單雄信兩個麵對麵。
寧夫人在旁笑得合不攏嘴:“成兒啊,你是該見一見你表哥這位好朋友。你表哥不在曆城的時候啊,我和你表嫂都多虧了他照應。你瞧瞧,這座宅子還是他叫人給修的。”
“是嗎?”羅成瞳眸跳動著訝然的神色。
他轉過頭,盯著對麵的單雄信,嘴角一彎:“那這樣,我還真是得好好見一見這位單賢弟了。”
“單賢弟”三個字一出,齊彪李豹幾個臉色都沉了下來。
單嫣心中亦是驚跳,趕緊扭頭看身旁單雄信的麵孔。
單雄信的神色倒是平靜,倒看不出什麼怒意,隻一雙眼睛對視著羅成,倒也不說什麼。
秦瓊沒料到羅成在寧夫人跟前來這麼一出,又是尷尬又是擔心,假笑了兩聲:“表弟,你說什麼呢?我這位朋友,歲數可比你
大上許多。這樣,看在我的麵子上,你就叫他一聲單兄吧。如何?”
單嫣低頭,摸了摸鼻子。
秦瓊這一聲“如何”,真是把卑微兩個字體現得淋漓儘致。
隻可惜,羅成好像不買他的帳。
羅成臉上笑容格外明朗,看著單雄信:“哎呀,原來這位比我年歲大啊,著實眼拙。適才我這麼一晃眼沒仔細看,還當是哪兒剛擱下書包的笑學童。失敬失敬!”
說完,含笑朝著單雄信拱手一下,十分的大方得體。
李豹探頭過去與齊彪咬耳朵嘀咕:“娘的,那小子故意的!”
齊彪低聲:“看在老太太麵上咱們暫且忍一時,等出了這秦府的大門,哼。看我老齊弄不死他!”
王伯當謝映登站在單雄信身後,皆冷眼看著羅成,隻等看當家的怎麼回這句尷尬的話。
單雄信隻微微頓了一下,而後,嘴角也是一彎曲,笑得那叫一個客客氣氣。
“哪裡哪裡,羅賢弟真是開玩笑了。”單雄信笑意未達眼底,“大家也都是初次相見,也不必這麼大的規矩了。我與你表哥是拜了把子的弟兄,你見我也不必多禮,就磕個頭吧,算是我認下你這個弟弟。”
眾人站在一旁,看著這兩人對飆演技。
李豹偷著樂,小聲道:“到底是咱們瓢把子厲害,這麼一順水推舟,當著老太太呢,看這小子這個頭到底磕不磕!”
單雄信微微挑眉,帶笑瞧羅成。
羅成暗暗咬著牙,臉上也是一片和煦。
雙方臉上都帶笑,氣氛卻是越發焦灼。
單嫣眼珠子一動,趕緊給秦瓊使了一個眼色,說著趕緊上前一步,先把單雄信拉了回來。
“哥,你這要認兄弟,也等見過了老夫人再認不遲呀!”單嫣笑靨,拽著單雄信的衣袖仰頭使勁眨眼睛。
那頭秦瓊也會意過來,趕緊上前拉開羅成,老好人似的笑著:“看我,光記著叫你二人認識了,倒忘了頭等大事!來來來,表弟,你不是趕著過去賈家樓麼?我先送你過去,這認兄弟的機會啊多得是!等明日壽宴上,咱們把酒言歡,再好好說道說道!哈哈哈!”
說著,一陣尬笑,拉著羅成往邊上過去。
羅成錯上單雄信眼神,眉眼當中徒增冷意。
那邊單雄信當仁不讓,回敬一個冷眼。
“成兒啊。”驟然,寧夫人發話。
羅成趕緊整理好麵容上神情,端著一副溫良恭儉讓的微笑轉過身,對著寧夫人一拱手:“舅母您說。”
寧夫人笑道:“你也是今兒才到的濟南府,路途遙遠,還是早點兒回去歇息。等明兒過來,舅母再好好和你說幾句。聽話,啊。這會兒有你單大哥和單姑娘在這兒,我也不愁沒陪我說話的人啦。改明兒啊,你過來,舅母請你和你單大哥,咱們娘兒仨,好好喝幾杯聊聊。”
羅成恭敬道:“那成兒就聽舅母的。”
“誒,乖孩子。”寧夫人慈愛笑著揮手,“和你表哥去吧。”
“那成兒告辭。”羅成道。
“兒子送表弟到賈家樓就回來,娘在這兒和我單賢弟說會兒話。”秦瓊與寧夫人辭行,便回頭看羅成,“表弟,那咱們走吧。”
羅成把頭一點,轉過身,最後慢悠悠地抬眸掃了一眼單雄信。
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當中似笑非笑,漫著一股子冷酷:“那,就先走一步。恕羅某人不奉陪。”
“無妨。”單雄信慢慢笑了笑,“後會自然有期。”
羅成對上單雄信眼,眉梢一動:“正是這話。”
這句說完,他扭頭過來,最後眼神流連看了一眼單嫣,便跟著秦瓊先一步走出了寧夫人的屋子。
秦瓊領著羅成快步出了寧夫人的院子,走了好遠一陣路,他才長長鬆了口氣。
抬胳膊一抹額角,拿下來一看袖子全被汗給浸濕了。
“表弟,你可要把我心都嚇得跳出來了,你與雄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瞧著你們倆這針尖對麥芒的樣子,難不成上回北平那事兒,你還記著呢?”秦瓊皺著眉頭。
羅成便把上濟南府之前,路過大羊山的事情與秦瓊說了一遍。
末了,眼色沉冷:“我本以為他還真乾的是些行俠仗義之事,原來也不過如此。手底下的嘍囉光天化日之下擺著攤兒在路邊設局。表哥,你也不必替他們說話了,這個姓單的南瓜腦袋,我非跟他過不去。”
秦瓊又是急又是好笑:“你那是為著他路邊設局的事兒麼?你這話定然是隻說了一半。你也彆藏著掖著,是為著單姑娘吧?”
羅成本不想提單嫣,隻覺得沒麵子。
可既然叫秦瓊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索性也就竹筒倒豆子。
一張俊容一沉:“我就是看不慣那單通,如何了?”
秦瓊發笑,攬著羅成的肩膀:“可你就是再看不慣他,終究他也是單姑娘的親哥哥,把單姑娘拉扯大的人。單姑娘自小失了雙親,兄長如父,你對著雄信,可得尊重些。”
“我倒想尊重他。”一提這個羅成也有些氣了,彆過臉不悅道,“隻我瞧著他那南瓜腦袋就覺得堵得慌。我就奇了怪了,單嫣怎的有這麼個一點兒都不通情達理的哥哥?”
秦瓊動動眉毛,心裡默默道:那你怎麼不趕緊解決你那不講理的爹呢?
心中這話咽下去,秦瓊拍了拍羅成肩膀,笑著道:“單家的事情以後再說,這會兒咱們先過去賈家樓,我給你引薦幾個外省的朋友。你彆以為這些綠林人都是些窮凶極惡之輩,其中倒有好些個從前都是官府出身,俱是一表人才的風流人物,我叫你也開開眼,高興高興!”
羅成也不好拂了秦瓊的麵子,於是笑道:“可彆又是單通那樣兒的。”
“你見過就知道了。”秦瓊笑了笑。
哥倆兒玩笑著出了秦瓊,沿著大街往城外策馬漫步遠走。
再說單嫣這頭。
好不容易把羅成單雄信這倆水火不相容的拆開,她便同著二賢莊眾人坐在寧夫人屋子裡用茶說話。
寧夫人也是頭回見秦瓊這些朋友,樂得那叫一個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