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又沉又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是被凍醒的。
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見麵前一張眼圈青黑跟鬼似的臉,冷不丁地瞅著自己。
羅成頭皮發麻,瞌睡頓時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慌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才?見是單嫣抱著小小站在一旁俯視著自己。
羅成喘了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本殿下還以為見鬼了,你站這兒乾嘛?你想嚇死我?”
蹲在他身邊的單嫣表情?冷漠,抱著小小站起身來退到旁邊,陰陽怪氣地笑了兩聲:“羅殿下準備起駕了?”
羅成渾身凍得慌,趕緊撐著胳膊起身,才?發現自己睡在地板上。
他?愣了一下,趕忙仰頭看單嫣:“我怎麼睡這兒了?”
單嫣抱著孩子冷笑一聲:“你怎麼睡這兒了你自己不記得?”
宿醉之後腦袋昏沉得厲害,羅成聽單嫣說話說了一陣,隻覺得耳朵邊嗡嗡的,什麼都沒聽清。
他?絞著兩道眉毛:“我怎麼記得我昨天怎麼睡這兒了?我昨天去找義父喝酒,喝多?了以後,彆的我就記不太清了。”
說這話時,羅成再抬眸打量了一眼單嫣的臉色,忽然意識了些什麼。
“我是不是乾什麼出格的事兒了?”羅成遲疑了一下,才?問道。
單嫣抿嘴一笑,眼睛裡卻好似要迸出刀子來:“你說呢!?”
說到這兒,羅成彆的什麼都不用問了。
單嫣這口氣,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自己肯定沒乾什麼好事。
地上著實凍得慌,羅成撐著身子先站了起來,聞聞身上,竟然一絲酒味也沒聞到。
“不用聞了,我已經叫白大哥幫忙替你換過衣裳了!”單嫣嫌棄看他?一眼。
羅成這才?岸邊舉在鼻子便聞的袖子放下,對著單嫣訕笑:“那我都換過衣裳了,你怎麼還讓我在地上躺著?”
“我叫白大哥不用把你扶上床的,你在地上睡著挺好的,多?香啊。”單嫣揶揄道。
羅成乾笑:“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單嫣冷不丁白他一眼,“誰叫昨天晚上回來吐我一身的?”
羅成新力咯噔一聲。
“這個麼……”羅成尷尬了一下,而後眼珠
一動,忽然便又打起笑靨來,一手圈住單嫣的肩膀,大大咧咧道,“這個都是些小事兒。”
“小事兒?”單嫣眸子眄過去剜他?一眼,抬手就拍開他?圈著自己肩膀的手,嫌棄道,“去去去,彆和我嬉皮笑臉的,我煩著呢!這個都是小事兒那你說,你說什麼是大事兒?”
羅成越挫越勇,趕著上去又沒皮沒臉圈住單嫣肩膀:“當然是破陣的事是大事了!”
“你連你昨晚回來做了什麼都不記得,我還能指望你記得破陣的事兒?”單嫣繼續揶揄。
羅成趕忙道:“那是自然,不該忘的事情?,我怎麼能忘呢?”
單嫣轉過頭看他?一眼:“那你說,你昨天從你義父那兒套出什麼破陣的法子了?”
羅成笑道:“我就套出了一樣。”
單嫣疑惑:“什麼?”
羅成看著她,挑眉道:“單槍破雙槍的法子。”
“你是去破陣,又不是去破雙槍。”單嫣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羅成聽到這話就忍不住笑起來,抬手往單嫣的額頭上輕敲一下。
單嫣忙空出一隻手去阻擋,怒視羅成質問:“你做什麼?”
“平常說你機靈,怎麼今天腦子就塞漿糊了一樣?天下奇門遁甲再高深莫測,卻終究不過是些死物,陣中,唯有人才是無法預料的。這長蛇陣在外行看來,處處都是難題,可是我瞧著,這陣的門穴卻隻在我義父一人身上。”羅成拍拍她的頭,“傻不傻?”
單嫣品過來,擰眉道:“你的意思是,破了陣眼,便可將楊林擊退?”
羅成一挑眉,卻不說話了。
過了一陣,他?鬆開單嫣的肩膀:“對了,我義父可還在店內?”
單嫣搖搖頭:“已經走了。我去掌櫃那兒問過,他?今天辰時不到邊已經動身,臨行前還在掌櫃處替我們把房錢飯錢也給了。我想著既然咱們在這兒碰上,也都是去瓦崗山,路上說不定會碰到,便請杜大哥幾個現行打探地勢,好避開楊林的營盤順利到達瓦崗。已經遲到了,不能再遲了。”
羅成抬手戳一戳單嫣腦門笑道:“越來越聰明了,都是跟誰學得這麼聰明?”
單嫣摟上小小,轉頭就瞪他一眼:“反正不是跟你學的!”
羅成失笑
。
慢慢,他?收斂起臉上笑意,麵孔上的神情?漸漸變得有些鄭重。
“單嫣,今次到了瓦崗之後,我還想做一件事。”
單嫣聽他語氣鄭重起來,微有些疑惑:“什麼事?”
羅成垂眸,似是想了想。
單嫣不解盯著他?,卻看他?抬頭起來,隻對自己笑了一聲:“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什麼啊!有什麼話就直說嘛!”單嫣怨聲載道,等了半天竟就等到一個關子。
“說了到時候再說就到時候再說!”羅成兩步衝上來,扶著她的肩膀把她往門外推,嬉笑道,“快走吧,再不起身到瓦崗又該晚了!”
“哎你這人!?”單嫣回頭,還沒來得及說嘴一句,就被羅成推著往門外去。兩個人鬨著笑哈哈的,便往外院走遠了。
*
從滑縣的客棧離開,再往南的時候便與先行探路的杜差幾個彙合。
眾人把路線摸清,原來現今楊林的兵馬已經從四麵八方將瓦崗團團包圍,瓦崗山腳下幾乎布滿了楊林坐鎮紮營的手下,唯隻南山口百密一疏,有一條荊棘小徑是通的,應當可以上山去,隻不過路似乎有些難行。
如此境況之下,這路難行也得上。
到了近瓦崗山的地界,眾人便棄車留馬,將行李包袱能帶的都挎在身上抬在肩膀上,減小動靜,悄悄往瓦崗山的南山口靠近。
羅成等男丁們手提肩挑,腰上還盤著簽馬的韁繩,單嫣跟在隊伍裡,就用布把小小纏在自己背上,馱著孩子徒步跟隨大家一起上山。
單嫣也不知道究竟已經爬了多?久,隻知道上山之時原本還在山腰上藏著的太陽早已經曬在了頭頂上。
上山的路幾乎不能稱之為路,全被荊棘和荒草遍布,一路上來全然是靠杜差羅成等用刀把攔路的藤蔓荊棘劈開,人才能能得以通過。
縱使羅成將他?身上的外氅披到單嫣的頭上替她擋一擋,可路兩旁叢生的荊棘仍舊在單嫣身上割了好幾道口子,於是她隻能把小小護到胸前,從這一大片的荊棘刺叢當中躲閃著走過。
眼前漫過頭頂的荒草好似怎麼劈也看不到儘頭,單嫣隻覺得腳下磨出的水泡生疼,每走一步都像是光腳踩在釘子上。
可舉目望一眼身邊
,所?有人的肩頭上都壓著千斤巨石一樣的膽子,滿頭的汗水,她咬了咬牙,把疼字又咽了回去。
忍耐。
所?剩的隻有忍耐。
她抱著孩子跟著隊伍舉步維艱地往上走。
懷裡小小的小胖手捏著她頸上戴著的玉墜子玩,咿咿呀呀的說話。
單嫣看著她,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手低聲道:“小小,姑姑要帶你回去見爹爹了,再等等,馬上就能見到爹爹了。”
她在告訴小小,卻好像也在告訴她自己。
自從由曆城離開,她與單雄信一彆已是半載之多?。離開的時候才?是秋天,而現在,又一個夏天快到了。
單嫣走著走著,忽而就有些踟躕起來。
若是見到了單雄信,該怎麼說呢?
該怎麼說二賢莊已經沒了,又該怎麼說嫂子也沒了?
*
上瓦崗山的一路,隊伍裡眾人已經慢慢說不出話來。
單嫣隻埋頭跟著前邊的羅成行屍走肉一般走著,忽然之間,前邊的羅成倏然停了下來,單嫣趕緊刹住腳步,幸好未曾撞上。
“怎麼了?”單嫣剛抬頭想問羅成,便聽見原處一聲嗬斥:“——什麼人!?”
單嫣側開一步,從羅成的背後退出來。
卻見到跟前原本被叢叢荒草擋住地去路不知道何事已經變得敞亮起來,外頭是一片光禿禿的平底,遠處一座城池,城池上高插大旗,城門緊閉,城下無人,城上箭閣卻是一水兒的弓箭手。
羽箭鋒利所指之處,正是單嫣一行人站著的地方。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爬上瓦崗山了。
單嫣心中驟然一喜,隻覺得久旱逢甘露一般的欣喜。
身邊杜差等人俱也是喜上眉梢。
羅成牽著馬上上到最前處,在城池之下站定,仰頭去衝著箭閣上的人一聲悶雷似的響亮報道:“賈家樓四十六弟,北平府羅成!”
羅成這一聲報出去,箭閣上的熱頓時都麵麵相覷,緊接著便是一片歡騰聲。
“——原來是羅將軍到了!”
“太好了!咱們有救了!”
“羅將軍,您等著,我們這就去通報秦大帥給您開門接風!”箭閣上有人朝著下邊喊道。
底下羅成等一眾人等了示意,便都上前來,就在瓦崗寨的門前等候。
單嫣隨著羅成在城下等開門的時候,仰頭看了一眼城門。
高聳城門左右燒著紅火焰,,城門之下懸掛著燈籠,燈籠上寫著鬥大的三?個字“大魔國”。
等了不長時候,便聽見城內擂鼓聲漸起,緊接著,大門從內朝著兩邊推開,發出巨大的響動聲。
箭閣上的兵丁大聲招呼道:“羅將軍,這會兒楊林的人馬未曾到這兒來,還請將軍們趕緊進城吧,免得一會兒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