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當心,定安軍那邊,由我副手韓濤接管,有何變故,可叫他援手。”
名叫費種的將軍叮囑一句,便騎馬返回軍中,帶上部曲沿官道而去,許長青也拱手告辭,“太師那邊,我會稟明情況,那麼我便在京城等候秦兄歸來。”
“慢走!”
風雪裡,秦莊衣袍獵獵,看著遠去的長龍,反而一臉輕鬆,回到城裡與麾下武者欣賞著城中雪景,路過查封的蘇府,想起他們不知過得如何,或許處於饑寒當中了。
點點的燈火在庭院裡點亮,蘇辰從墳堆前起身,沉默的走回院子,繼續雕琢起木牌,等著天光漸去,黑夜沉降,他低聲對身旁的十三說了幾句,拿出幾封信給他,以及一塊令牌。
“儘量彆讓人發現。”
……
轉眼又是兩日過去,清晨漸漸泛起魚肚白。
蘇辰一夜未睡,他抬起臉看了看東方天際,拍去身上木屑,活動了一下筋骨,轉身進了堂屋,將一張打造的供桌推到了正中首位。
他走回來將地上一尊尊靈位撿起,依次擺到了上麵。院子裡的家人也漸漸都起床,打水洗漱,燒火煮飯,一切如常。
天氣依舊寒冷,但天空已現朵朵白雲,這般晴朗的天氣,一輛馬車和幾名騎士出了南門,朝郊外過來。
秦莊撩開簾子,看著已化去冬雪的田野、山林,有著嫩綠抽芽綻放,他可不想回到京城,受人差遣,隻有在這裡才感覺活得像一個人,一幫螻蟻的生命隨時都在他手裡握著。
沒有多少溫度的陽光攀升。
搖晃的馬車停在了原野一座宅院門前,他從遠處的村子收回視線,從車裡走出,讓麾下武者過去敲響門扇。
春梅打開院門,就被一個粗野的漢子推到了旁邊,秦莊大步而入,聲音爽朗:“蘇侯爺,在這裡過的怎麼樣?”
“你來這裡做什麼?!”蘇烈從另一間房裡出來,身後是妻子花紅真跟著。
蘇從芳、蕭婥、素寰也從房裡出來,見到來人臉色微變,房雪君露出警惕的神色,門口那人給他的感覺,猶如一頭凶惡的猛虎。
“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你已經不是侯爺了,該是你們拜我才對,我可是陛下身邊從四品的侍衛長。”
秦莊很享受現在這種感覺,尤其是在曾經的權貴麵前,看著他們臉色頹喪,惶惶不安,就有極大的滿足感。
“跪下!”四個粗野漢子齊聲大喝,按住腰間佩刀。
這一聲暴喝,嚇得花紅真一下跪在了地上,蘇烈氣的將她拉扯起來,女人早就癱軟,如何也不敢起身。
蘇從芳抿著嘴唇,咬緊牙關,雙腿繃直就是不跪,一旁的妻子握住了他的手,兩位老人就站在簷下,絲毫不畏懼的盯著對方。
那四個漢子上前一步,房雪君返回屋裡,背負四刀,腰間亦懸四刀衝到外麵擋在兩位老人身前,也在暴喝:“誰敢上來!”
十三也拔劍站到院中。
“嗬嗬嗬……想不到家道中落,還有人相隨,都是忠義之輩……”秦莊笑吟吟的鼓了鼓掌,眼裡卻是閃過一抹寒芒,舉步走向簷下的老兩口時,他話語陡然被打斷。
有聲音從堂屋那邊傳來,他偏頭看過去,一道身影擺放著什麼東西,密密麻麻的在供桌上排列。
青煙嫋嫋,長香舉過頭頂,蘇辰跪去地上,他望著上麵一個個尊位雕刻出的名字,這樣開口說道。
“夫天下之大,華夏之廣,皆立於人,天下之人皆有本源……”
聽到聲音,秦莊輕蔑笑起來,舉步朝堂屋走了過去,十三想要阻攔,被他輕描淡寫隨手打開,整個身軀轟的一下飛往簷下。
“蘇公子,待在屋裡做什麼?”
“你敢去打擾他!”房雪君‘鏘’的拔出兩把細長刀鋒,被四個漢子攔了下來。
秦莊對身後打鬥不以為意,隨後他踏進屋簷下,看著跪在地上背對他的身影,頗為輕鬆的走到門口。
“老夫,在問你話,可有聽到?!”
回答他的,依舊朗朗之聲持續。
“世人未可不思其本,而忘其祖也,我華夏之地,人傑地靈、根深葉茂,曆代先賢,天資驕縱,或招之,聚於華夏,或去之,散於九州……”
“你想討罪受是嗎?”秦莊抬起手來。
蘇辰的聲音還在繼續:
“天水一方,皆有宗源,華夏子孫承繼列祖列宗,展百世雄威,起征伐於偉烈,請英賢相聚,揚秦皇奮威,伐十四海之力,頌漢武雄圖,萬裡籌邊之烈,讚唐宗宋祖,臻於始治之能,奮明祖之威……”
“討死!”
秦莊單手呈爪兜起風雷聲,轟的一下抓向前方身影。
堂屋之中,蘇辰捧香拜下,聲音響徹。
“後世子孫蘇辰在此立誓,為我華夏列祖列宗,開宗立廟,永世祭拜!”
風聲呼嘯,牆麵轟的碎裂,一隻粗糙大手穿過彌漫煙塵,一把捏住秦莊的手腕,他偏頭看去。
牆麵還在垮塌,煙塵擴散之中,一個巨漢身形屹立,鼓起銅鈴大眼,須髯如鋼針,身披鐵甲,背負雙戟,麵容猙獰凶煞,猶如陰府惡鬼般盯著他。
……
辰時二刻。
鳥雀飛過山間密林,一匹火紅的戰馬在校場跑動,發出亢鳴。
周圍一撥撥皮甲的西涼兵翻身上馬,董卓持刀而立,目光警惕的望向中帳,高亢的戰馬咆哮,帳簾掀了起來。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手中倒懸一柄畫戟,甲葉的振動聲裡踏出營帳,拇指大小的石子都在瞬間踩的粉碎,陽光照來,他仰起臉望著旌旗上的字跡。
“西涼……某家好多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臉上,劍眉如插額入鬟,雙目仿佛含有電光,說不出的威嚴。
那身影陡然躍起,身軀劃過天空,穩穩落在校場,他伸出手一把拽住狂奔的赤紅戰馬,翻身而上,西川紅錦百花袍風裡撫動,他聲音冷漠而平淡。
“董卓,回頭再與你敘舊!”
一勒韁繩,他身下戰馬仿佛在瞬間心有靈犀,調轉方向,撒開蹄子衝向轅門,熟悉騎馬的兩百西涼兵提上長矛,縱馬緊跟在後。
董卓跳下高台,也翻身上馬,聲音咆哮而出。
“西涼兒郎,隨我出征!”
……
定安城內,大大小小街巷,多了許多無賴漢子,吹著口哨靠近府衙,推著貨物的腳夫,聚攏城門附近,一邊喝水,一邊說笑。
名叫陳洛平的人帶著一幫俠客走上酒樓,上到最頂端,望著南城門,重重呼吸著。
造反啊……
我一個江湖幫派,真他媽有出息了。
四麵街道行人來去,熱鬨而祥和,許許多多的人還在進出城門,更遠的東麵,一個個村人、閒漢裹上了黃巾,拿上自家鋤頭,從一個個村寨彙聚成流。
……
破舊的小院裡,是轟的一聲巨響。
與女子廝殺的四個武者聽到動靜,回過頭,秦莊的身形猶如炮彈般被打飛出來,又高空折轉,穩穩落地。
俊秀的臉蛋間,青絲拂過,他視野看著的堂屋裡,一個高大的漢子低頭走出,拔出身後雙戟,呯的碰撞,激起一串火星。
鋼針般的虎髯間,厚厚的嘴唇咧開,全是猙獰之氣。
“吾乃典韋,爾等受死!”
金色之令,一流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