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吾以吾身,化去家中厄難(1 / 2)

天光照在城牆,向西推移落到牆垛後一個個士兵臉上,視野前方的原野,是轟隆隆的震動,起起伏伏騎兵群落猶如洪流,由南向北沿著城關下疾馳。

濺起的煙塵之中,有圓滾滾的東西自他們手中拋出,劃過半空落在地上滾動。

待到滾動的東西停下,暴露在眾人視野裡的,是一顆顆被醃過的人頭。

“放入的西戎蠻夷,悉數還給你們!”

鐵蹄往北而去,紅色披風,獸麵吞頭連環鎧的身影勒馬駐足,遙望城關這邊,抬起畫戟指來:“爾等自詡鎮守邊關忠臣良將,卻因私欲而放蠻夷入境,禍害容州百姓而不知羞恥,哪裡來的顏麵還站在此處,對得起協助爾等守城的百姓?!”

呂布聲聲鏗鏘有力,猶如雷霆響徹關內關外。

城關上,正撤離城頭的青壯停下腳步,朝齊家父子望去;周圍警戒的士卒也都望了過去。

他們當中有綠林人,有尋常人家子弟,大多受齊家鎮守邊關數代影響,聞其剛烈忠勇,為百姓奮戰至死而慕名來參軍。

起初之前的黑漢說的那些話,他們不屑相信,如今上千顆頭顱被扔到城關下,那些人頭編織的發式,一看就是西戎人的。

“齊將軍,城外叛軍說得可是真的?”一個小校從下方收回視線看向那邊的齊保國,隨後就被副將拉走。

但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啊,齊將軍,那些人頭怎麼來的?”

“大夥不要相信賊人的挑撥離間……”

“放屁,那些西戎人的腦袋自個兒飛到叛軍手裡的?”

此時也有那日值守,看著西戎騎兵入關的士兵,從沉默裡爆發出來,他將手中的長矛呯的咂在地上,卸下衣甲,邊走邊脫。

“我本綠林,崇齊家忠烈而來,也對齊家失望而去!”

兵器丟在地上的還有十幾人,他們也多是江湖綠林,性子本來就是敢愛敢恨,眼下對齊家所做之事失望透頂,脫去衣甲後,跟著前麵那邊同道直接下了城樓。

齊保國抿著嘴唇,站在那邊一動不動,齊威、齊宣向周圍人辯解,可被周圍兵將問到下方人頭時,終究是難以開口解釋了。

城樓下,呂布眼睛眯了起來,伸手摸向箭筒,他當年雖說反複無常,不擇手段,可對於外族他是痛恨的,他出生九原,時常遭受匈奴、鮮卑騷擾,幼時,他也曾隨父與鮮卑廝殺過。

對於邊界的慘狀,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胡人。

見城樓動靜,呂布手中畫戟猛地插進地麵,挽弓搭上三支箭矢,他握著弓身一抖,聚集一撮的羽箭陡然化作三支整齊的扣在弦上。

弓弦猛地拉滿,隻聽‘咻’的齊響,三支箭矢一起飛向城樓。

破空疾響!

最先反應過來的齊幼虎,他一直留意城關下那叛軍騎將,弦音顫響的瞬間,他抓過盾步手中盾牌往身前一擋,將二哥齊宣遮住;齊威見弟弟的動作也反應過來,兩步化作一步,撲向父親。

盾牌砰的炸裂,四下飛散開來,齊幼虎、齊宣直接向後跌倒;齊威撲開父親,橫斜的身子被第二支箭矢穿過肩胛,直接撕開血肉骨頭透過去,射在另一邊的牆垛上;第三支箭從女牆中間斜斜向上射在城樓簷下,掛燈籠的繩索直接斷開,燈籠摔的稀爛。

“最後那支箭下回可不是射燈籠了,若還有良知,明日此時獻關乞降!”呂布收弓拔戟,一轉馬頭,奔向回旋的並州狼騎,隨後朝西涼軍陣過去。

他是知道關張二人已來,自然不會感到意外,不過關羽、張飛心裡還有些膈應,畢竟三人當年可沒少矛盾,可以說是從第一次見麵,一直打到最後呂布吊死白門樓才算結束。

見到還是死之前的那個呂布,這邊的關羽、張飛捏緊了兵器,就在氣氛迅速拔升,呂布瞥了兩人一眼,故意炫耀了一下馬技,一個急轉帶著騎兵從他倆麵前呼嘯而過,還留下一聲:“二位頭還在呢。”

“啊啊啊!!”

張飛瞪大眼睛,挺起蛇矛就要追上去,戰馬剛一邁開腿,旁邊厚重的刀鋒幾乎貼著馬的鼻子落下,把黑馬嚇得直接原地崩尿。

“翼德莫要跟他爭鬥,之後看情形再說。”關羽看著遠去的騎兵輕聲勸了一句,不過還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

哼!

張飛兜轉著戰馬,有些氣不過的朝遠去的騎兵嘶吼,他嗓門兒極大,“好馬算得甚,你騎過的,我二哥也騎過!”

奔去遠方的騎兵前頭,是呂布歇斯底裡的怒吼:“環眼賊,待戰事過去,再尋你廝殺!”

這時,那邊一騎從三千並州狼騎分離出來,在關張二人麵前駐馬停下。

“張將軍彆來無恙!”

獅子盔下,馬超俊朗英武的臉孔泛起笑容,隨後目光看向關羽:“第一次見關侯,想不到會是在這個地方。”

“馬兒,你來多久?”張飛與他當初廝殺過幾場,較為熟悉,他過去見禮,又問了一些情況,馬超也一一回答,隨後他便告辭,縱馬返回並州狼騎那邊。

“翼德,暫且收兵回去。”

關羽皺著臥蠶眉,招來傳令兵下達命令,擺開的陣列開始緩緩後撤,他垂刀立馬,遙望遠去的騎兵,輕聲呢喃。

“這呂布與當年有些不同了。”

……

城頭外,能看到占據數裡的兵鋒正從視野中往後方緩緩退去。

此時的城牆上已一片混亂,包紮的士兵飛快跑來,將止血的粉末灑在齊威被穿透的肩胛上,用布條勒緊後,被數名兵卒抬下城頭。

齊宣、齊幼虎跟著一起下去。隻剩齊保國一個人還站在原地,呆呆看著手上屬於兒子的鮮血,他整個人都處於失神的狀態。

周圍也沒人過來向他詢問什麼,也沒人彙報,周圍兵卒垂著頭,沉默的從他身旁走開。

不知過了多久,他怎麼回到家中都不知道,失魂落魄的坐到椅子上,老妻哭著過來數落他,也置若罔聞。

那位幕僚過來見他,也都沒有答複。

天色漸漸在堂外沉了下來,二兒子齊宣過來,告訴他大哥的命保住了,隻是往後那條胳膊拿不得重物。

到的此時,他眼中才有了神采。

夜色深邃下來,寂靜的延塘關裡偶爾能聽到有人破口大罵的話語,也有哭聲、犬吠在夜裡傳遞。

不久,齊保國從夢中驚醒,坐在昏暗的房間裡,老妻被他動靜也驚醒過來,雖然責怪丈夫打開城門放西戎蠻夷入關,累及兒子手臂被廢,可眼下她也知道自家夫君麵臨的是何種壓力,她下床取過一張絹帕,坐到床邊為他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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