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安靜,有著紙張展開的輕微聲。
“……伏屍千裡;海納百川,俱帝王手段。天子一怒,威凜四海,令人畏懼膽寒;厚德之君,恩威並施,令人敬服。項羽驍勇善戰,天下無出其右者,然,鋼極易折,緊弦易斷,不懂屈伸,不明人心手段;戮人屠城,令人驚悚而無敬畏,高祖不及他,卻坐擁天下,乃是得眾人心。”
案上油燈微微晃動,蘇辰順著信紙往下看,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
“大將軍起兵為民伐天子不公,乃仁德也。邊將齊保國聽命朝廷,私放蠻夷致雲瑱百姓慘死,他死不足惜;然燕國守城之士繁多,若因一人而殺其全家,與暴徒無疑,將軍兵馬前途將無人敢降,俱守城死戰,將軍手中縱握百員可戰之將,一路北伐東征,能存多少可戰之兵?上下官吏戰戰兢兢,可否儘心做事?致使燕國皇帝夢中笑醒!”
“將軍欲行王道或霸道,皆在一念之間,彧不能左右,隻想提醒將軍,殺一人而失他人投降之徑,西戎笑矣,燕帝笑矣。”
蘇辰將紙張遞到油燈處,燃起火苗丟到地上看其燃儘。
信上自然看得出荀彧這是在勸他先接納齊家,將此事引導指向西戎和朝廷。
效仿漢高祖?
他回頭瞥了一眼帳內的眾靈位當中,刻有‘漢高祖劉季’的靈位,靈牌隨即響起悶聲。
“沒錯,效仿朕,先籠絡,然後再算賬,該用到的時候,什麼都要物儘其用,不用了,該殺的殺。”
“漢高祖深得我心!”朱元璋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蘇辰沒有繼續聽他們嘮叨,繼續琢磨荀彧的話。
罪魁禍首確實是朝堂上的皇帝,齊保國隻是中間一個聽命行事的愚忠棋子罷了,若說他齊家與西戎私通賣國,齊家人得到賣國的好處,那殺他全家不為過。
但顯然上麵的條件並不成立,而且從消息看來,齊家人並不讚成齊保國的做法,可也無力阻止。
思緒定下,心裡有了主意,蘇辰起身叫來帳外的典韋。
“將命令傳入延塘關,我午時入城!”
不久,消息自快馬奔入關隘,得到消息的關羽、張飛,還有馬超、呂布開始帶兵上街,在各條街口要道布防,被禁足幾日的齊家人也接到消息,被士兵蠻橫的帶出房間,聚集在府邸前院,其中也有許多旁親,一個個害怕的快要哭出來。
“早就說了,放西戎人入關要引來災禍!”
“我家跟著齊家打過不少仗,就因為齊保國,連累我家都要被問罪,這道理哪裡可講!”
“……我兒子也戰死了啊!”
“現在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齊幼虎轉過身朝他們低吼了一聲:“我齊幼虎活得堂堂正正,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齊家人在這裡打了無數的仗,就算埋骨此處,也算英魂守土。”
“幼虎,你爹他……”婦人看向年幼的兒子,心裡雖然猜到大半,可終究是丈夫,心裡多少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被問到的齊幼虎還有齊宣相繼沉默下來。
“爹……可能已經不在了。”齊幼虎猶豫了片刻,還是照實說了。
婦人垂下頭,抽泣起來。
……
午時,蘇辰入城。
五百盾戟士持盾扛戟拱衛左右,整齊的隊列,泛著鐵鏽血腥氣的兵甲,讓街道兩側房舍裡偷偷張望的關中百姓緊張不已。
延塘關裡麵並不算大,經過兩個街道,便抵達齊家府邸,關羽、張飛、呂布、馬超早已在這裡等候多時。
四人翻身下馬,持兵器拱手一禮。
馬背上,蘇辰也拱手還禮,隨後下馬帶著典韋走進齊家府門,關張、呂馬也大步跟上。繞過風水牆,張飛那嗓門直接一吼:“靜下來!”
原本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頓時在齊家數十口人裡瞬間死寂,齊幼虎、齊宣見到被拱衛的身影,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驚訝。
想不到那位大將軍相貌竟然如此年輕,看模樣也大不了他們多少,甚至可能還會小上一兩歲。
“齊幼虎(齊宣)拜見大將軍!”
兩人回過神來,連忙掀開袍擺,跪去地上,拱手拜下,身後一幫親戚,以及母親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有士兵過來,將一張裱字在蘇辰旁邊舉起。
“山河家國,齊家先烈以身守之,兒孫後繼。”蘇辰看著上麵的字跡,點了點頭:“齊家先烈說的好啊,兒孫後繼!不知齊保國可繼了?”
這句話令得跪伏的齊家旁親一個個顫抖起來。
“大將軍!”齊幼虎抬起頭來,他年歲也不滿雙十,目光清澈,正是血勇的年紀,“我父做的事有大錯,讓許多百姓慘死,齊家羞愧難當,無顏麵對這幅裱字!”
“我北上第一件事,就是攻下延塘關,拿下你們齊家上下,押到雲瑱郡,當著有親人喪命西戎人之手的百姓,一一砍下腦袋告慰亡靈。但是齊保國自個兒跑去西戎尋死了,你齊家又開關投降,這一手算盤打的太精明,這個坑,不得不讓我往裡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