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群島前端的半島,名為四國。
海風的腥味吹拂棕櫚、野草。
潮濕的空氣裡有著屍體燒焦的氣味,位於四國九白町西南方向長濱村,道路上、山野間能夠見到十幾個粗布麻衣的倭人百姓將屍體丟進茅草搭建的村落,他們蒙著臉麵,舉著火把,看著已經燃燒起來的幾棟草舍。
九白町的士兵已經來過了,帶來城主的命令,將得了瘟疫的人無論死活,悉數焚燒。
然而,這樣的控製,仍然沒有得到有效的解決,一座接著一座的倭人村子,被瘟疫肆虐,以至於四國後半段的道路全部設卡封鎖起來。
越過海邊,四國前半段的幾座村町、小城處於完全戒嚴的狀態,不得不離開村子的倭人百姓、武士四處流浪,各種鬥毆、爭奪食物的事頻繁發生。
封鎖之後,官府已經撤離到了封鎖線後麵,繼續指揮,但也意味著四國前半段的地方,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荒野之間,殺人奪食的事不時能看到,然而真正讓人恐懼的是,一旦某座村子發生了疫病,大量的士兵趕過來,逼迫村中沒得病的人,將屍體和病人全部丟進火海當中,就算到了夜晚,也能看到黑暗中,有著燃燒的村落,夾雜其中的是無數的哭喊聲與擾攘的混亂。
一個夜晚過去了。
一個位老者穿著武士的打扮,戴著鬥笠,背後負著一口木匣,混跡在一群麵帶菜色、神情麻木的倭民當中,山麓間的崎嶇道路間,是抽泣和叫罵的倭語。
老人相對沉默,偶爾有幾個男性倭民看他背後的木匣,他便微微抬起臉,白眉下的雙目露出凶狠的神色,讓對方不敢輕易動作。
再往前行,經過一座村子,空氣裡依舊是燒焦的屍體氣味,遍布焦黑的房舍早已在大火中毀去,倒塌的牆壁,燒焦的、未曾燒焦的屍體觸目驚心地出現在眼前,被燒的脫套的骨骸,空洞洞的眼洞,張著嘴看著從村外過去的一群人。
整個村莊沒有活人了,就算有也像外麵的人一樣,遠離村子去往町、城等地方,或許才有能有活命的機會。
哇——
腳步聲驚起黑壓壓一片烏鴉,飛向附近的樹枝,立在熏黑的枝頭上,撕扯著幾片熟肉,或眼睛紅紅的盯著下方過去的人群。
走過名叫長野町的地方,曾經因為靠劫掠而繁華的小鎮,如今裡外死寂沉沉,一具具衣衫襤褸的屍首在陽光下加速腐爛,蠅衝爬滿冒著膿水的血肉,偶爾有蹣跚、搖晃的身影走過來,驚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飛舞在空中。
瘟疫被海風傳播的實在太快了。
經過這裡時,老人捂緊臉上的黑巾,望著黑壓壓的飛起來的蠅蟲,耳中全是嗡嗡嗡嗡嗡……的聲響。
老人發現這裡並沒有被焚燒是因為來此間的倭兵,還有百姓都已得了瘟疫,道路、田地間隨處見倒下爬滿蛆蟲的屍體,被風帶著,傳的到處都是屍臭的氣息。
老人作為武學宗師,身子骨雖然已老,但有精純的磅礴內力支撐,疫病不會感染到他,但空氣裡隨處可聞到的屍臭,讓人作嘔。
他知道這些疫病是怎麼發生的,自從聽到送來的四十二頭耕牛,他夜行潛入偷窺,原本打算將這些耕牛全宰了,不留給倭人,可潛入關押的牛棚裡,他發現這些都是病牛。
心裡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
在海上劫掠到耕牛,可謂稀奇,唯有的可能就是彆人故意為之,活到九十多歲,又來到倭國三年,走了不少地方,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離開這座已經化為廢墟的村町,繼續跟著這群倭民行走在山麓的小道上,速度也並不慢,偶爾看去山外的景色,路過的一座座村落在疫病的肆虐下,成百上千的人死去,其中也有許多武士。
對於這些人,老人從來不會憐憫,他很清楚之前倭人襲擊麟郡海岸線的事,為此他還深入倭島其他地方,宰了一隊倭兵當做報複,隨後就被倭人一員將領率軍隊追殺,以至於逃到了四國這邊,想要乘船回吳州故土看看。
三年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衰弱,可能快到大限了。
回吳州,再看看故鄉,然後落葉歸根。
但眼下他便碰到這樣的事,港口已經完全封禁,就連跑黑船的倭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隨意幫人偷渡,再多的錢也不行。
晨陽升到了雲的最頂端,陽光變的刺眼。
又走了一大段路,前方就是四國前半島最大的城池——廣野城。
此時來到這裡的除了老人所在的倭民,其他方向也有大量想要逃避疾病傳播的倭國百姓朝這邊聚集,從天空俯瞰而下,人群延伸四麵八方,哭喊聲使得龐大的遷途變得混亂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