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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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杞梓的視線停留太久, 也可能是整個茶館也就這麼兩桌人, 窗邊的青年長睫輕顫,掀起眼簾直直朝這邊看來,他眸光冷淡平靜, 僅僅隻是一眼, 又回到了手中的書頁上。

“那是杞先生的朋友?”

孫父也注意到了那邊的青年,事實上在那青年進來的第一時刻他就看見了他。

當時他的位置正對門口,杞梓正與章階對峙,氣氛緊張且凝滯,他聽不懂兩人說話, 心下也十分焦灼,按理說應不會分出心思看向彆處,可不知道為什麼, 那青年走進來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此時見杞梓也緊緊盯著那人, 孫父卻並不覺得訝異,反而認為理所當然, 氣質氣勢如此相像的兩個人,自然是應該認識的,所以孫父雖然問出口,語氣卻帶著幾絲篤定。

杞梓卻收回了視線,抿緊了唇角搖頭:“不認識。”

與那人視線相撞的那一瞬間, 他心底的驚愕直衝天際, 卻在第一時間得出了答案——那不是嶽雲歸。

他有一張與嶽雲歸近乎一模一樣的臉, 卻沒有嶽雲歸眼尾那顆淚痣,除此之外,兩人氣質也截然不同。

嶽雲歸十二歲拜入萬劍崖,二十五歲就在百年大比上戰勝已化形修煉百年的妖王幼子照肴而揚名天下,少年之姿如芝蘭玉樹,眼鋒利得如同出鞘的劍刃,裹著凜然劍氣,讓人見而生畏,無人敢因其年幼而輕視於他。

再過百年,嶽雲歸鋒芒俱斂,常一身白衣出入險地,如收入劍鞘的玄劍,少了周身的凜冽寒光,冷峻的神色也掩不住眼尾那顆淚痣而生出的風流,引得各宗女修心神蕩漾,隻要有他出現之處,周圍女修絕對絡繹不絕,若不是他一劍斷了追著他示好的女修的本命法器,這種盛況估計還要持續百年。

杞梓記得有人說嶽雲歸:天生風流多情相,偏是最為無情人。

當時他就覺得這評價真的絕了,絕妙。

也正是因此,杞梓在窗邊那人抬眸看來時,就知道那不是嶽雲歸。

窗邊那桌的男人看他,是正常人看到不熟悉的陌生人時,疏離而平靜的目光,而嶽雲歸看人,是平靜且毫無波瀾的。區彆大概就是,一個看的人,而另一個看到的人與看周圍的擺設沒有絲毫不同。

聽到杞梓說不認識,孫父愣了下,心底有些怪異,卻沒有開口。

那男人進來時,第一眼便是看向了這邊,雖然隻是很平淡的一眼,可孫父總覺得那一眼看的是杞梓,後來杞梓有看過去,他自然認為兩人認識,沒想到兩人其實並不認識。

然而,杞梓與那人到底認不認識都不關他的事情,他猶豫半晌,一手拿著年輕人留下的房屋轉賣合同,一手拿著筆,語氣帶著幾分不安和試探:“杞先生,要不我現在就將房子送給你。”

“我說過我不要你的房子。”杞梓道:“你放心吧,事情解決了之後,那些人就不會找你麻煩了。”

孫父卻不敢放心,之前杞梓和那個男人說的話他確實不能完全聽懂,但他們有些尋常人沒有的本事卻是事實,就算是那男人當麵答應了杞梓以後不再找他麻煩,可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那人為了買房就已經不擇手段,到時候不敢報複杞梓,拿他們一家人出氣,他又去哪裡求援。

現在的老宅在孫父手裡就如同燙手的山芋,他恨不能立刻出手保住一家人平安才好。

孫父眼神帶著幾分心虛,本來還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委婉地勸杞梓收下老宅,可抬眼看見他年輕坦蕩的臉,虛偽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咬了咬牙,放棄了成年人那一套虛與委蛇,直接將顧慮說了出來,然後道:“這房子我現在是不敢繼續留著了,送給你並不僅僅隻是感謝,也是希望那些人看在你的份上,以後不再找我們一家麻煩,孫叔知道孫叔這樣做不地道,你本來是好心幫忙,我卻想拉你下水,可是……我……”

杞梓聽他這樣說愣了一瞬,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些,更不知道孫父會有這些顧慮,不過他卻不覺得孫父這樣做不地道,雖說是他幫了孫家,可他幫忙的目的也並不單純,而且孫父的顧慮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如果他那老宅真的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沒了章天師,日後可能還有趙天師錢天師,隻要房子在他手裡,就不會太平。

“我對不住你……”孫父說著自己都覺得羞愧,他低下頭道:“你不想要也沒事。”

“你將房子賣給我吧。”杞梓笑笑,道:“市價是多少就按照多少算,我直接轉賬給你。”

孫父抓著筆的手一頓,愕然過後連忙拒絕:“村子裡的老宅不值錢,我不能收你的錢,送給你已經是我們一家占了你的便宜,怎麼能……”

“孫叔,我幫你有我的目的,並不是出於好心。”杞梓道:“所以除了按市價賣給我,否則我不能收。”

孫父沉默一陣,眼眶發紅:“小杞,謝謝,孫叔代孫嬸還有琪琪都謝謝你……”

“不用。”杞梓搖頭,點了點桌上一應俱全的合同,道:“我們先簽了吧。”

“好!”蘇父將幾張需要簽名的地方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道:“過戶還需要一些證件手續,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就去辦了。”

杞梓點點頭,收起自己那一份合同,將孫父送回了孫家之後,才回到了商場。

此時向秋還在一家時裝店試衣服,杞鴻博與杞聿坐在不遠處的休息區域,腳邊堆滿了購物袋,見到杞梓回來,杞聿眼睛瞬間一亮,一掃之前的疲憊:“哥!你去那裡了!”

“出去買了個房子。”杞梓手裡的合同揮了揮,笑道:“到時候帶你去看看。”

杞鴻博聞言抬眼,看到他手裡文件,問:“不是說有個朋友出了點事,你去幫忙嗎?”

“嗯。”杞梓被杞聿拉著在他邊上坐下,他笑道:“他的問題還有些沒解決完,我明天還要過去一樣,正好他要房子急著出售,我也覺得那房子不錯,就買下來了。”

“哪裡的房子?”向秋試了衣服出來,恰好聽到杞梓這句話,問道。

杞梓雙眸微彎:“興水村。”

向秋想了想,道:“那邊風景環境不錯,錢不夠找你爸爸要。”

說完就拋開這件事,走到父子三人麵前,問他們衣服好不好看,杞鴻博三人自然是沒有一句不好看的,向秋笑盈盈地將身上穿的衣服買下,一家四口這才帶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趙姨已經就在準備晚餐了,她坐在客廳,一邊剝著豆子一邊開著免提在和她的朋友說話,見到杞梓他們回來,笑嗬嗬道:“回來了,小聿和長安都買了新衣服沒?”

“當然買了。”向秋笑道,然後有些埋怨:“說了讓你與我們一起,開兩輛車去,晚上在外麵吃飯,你一定要在留在家裡。”

“一家人團圓,在外麵吃什麼。”趙姨絲毫不怕向秋聲音,依舊笑嗬嗬的,道:“你們休息休息,一個小時之後吃飯。”

家裡人聚齊了,向秋前所未有的精神好,逛完街回來也沒絲毫疲憊,去廚房洗了手出來,就坐在趙姨身邊幫她一起剝豆子。

趙姨早已經習慣,一邊與她說話,一邊還沒掛斷那邊電話裡的聊天,家長裡短好不熱鬨。

“小趙啊,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腦血管科前幾天送來的那老人嗎。”

趙姨剝豆子的手不停,道:“記得記得。”

手機那頭的人,是趙姨在星海醫院時認識的一位護工,兩人是老鄉,總是在一個地方買菜,一來二去就認識了,聊起來格外投緣,現在趙姨回來了也沒斷了聯係。

“今天走了。”對麵唏噓一聲,道:“家裡鬨得那個凶喲,科室的醫生都被他們打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打人了?”趙姨覺得奇怪:“怎麼還打醫生喲,那老人不是送來就不好了嗎?”

“哪裡隻是打人咯,他們還打算告醫院,當時他們家裡沒一個人出錢,醫院可是送過來就推進了手術室的,後來他們家裡人幾天不付醫藥費也照樣住著,現在人死了就都跑過來了,不隻是要告醫院,還要告那公交車司機,還有那天沒給他讓位置的小姑娘,怪醫生沒儘心治療,公交車司機不管老人生死,小姑娘不給他讓座,你是沒看見喲,現在整個醫院特彆熱鬨,記者都帶著攝像機來了!”

向秋聽了好奇,問:“什麼老人?”

趙姨簡單說了說:“長安回來那天送過來的老人,七十多歲,在公交車上麵摔了一跤,腦淤血,人也癱了,他家裡人第一天在醫院鬨到很晚。”

向秋皺眉:“老人家可真要注意,這在外麵摔著了可不是小事。”

杞梓下樓,恰好聽到她們最後這兩句話,不由走過去,問道:“我回來那天送過去的老人?”

趙姨笑道:“怎麼不在樓上休息?”

杞梓搖頭說不累,然後在兩人身邊坐下,問:“他怎麼了?”

他記得那老人,印台泛黑氣,遷移宮有橫紋,是出門遭遇橫禍的麵相,所以當時他上車還格外留意了一下其他人的麵相,擔心這輛車會半路出事,後來老人送進醫院,他就預料到老人應該活不了多久。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老人現在應該已經死了,隻是他最近相麵之術實在不準,不由就想確認確認。

趙姨歎了口氣,道:“他本來就是腦淤血,年紀也這麼大了,住了兩三天家裡沒一個人照顧他,今天人就走了。”

杞梓點了點頭,得到了結果就不怎麼在意了,向秋卻是歎道:“他家裡人怎麼這樣……”

趙姨一聽她這樣說,就來了八卦勁兒,道:“那老人姓王,他老婆早就死了,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他送過來那天晚上,他三個女兒都來了,本來老爺子在裡麵搶救,三個人等著也還挺和平,可是他兒子來了之後,不知怎麼商量的,四人就吵了起來,誰也不願意先付醫藥費,吵鬨得整層樓都聽得見。”

見向秋認真的聽,趙姨成就感滿滿,喝了口歲繼續道:“小張那天就在那邊,把事情聽了個大概,原來那老人從小就重男輕女,幾個女兒都是打罵著長大的,上到初中就都不讓讀書了,前兩個女兒到年紀了,就被隨便嫁了給弟弟換嫁妝,小的那個倒是好些,上完初中自己跑了,一個老師資助她上了大學,現在也過得最好,所以那兒子就認為他這個姐姐最應該出錢出力,照顧老人給老人送終。”

“那三個女兒可就都不同意了,都認為兒子被父母嬌生慣養了一輩子,什麼東西也都留給了他,自然得是他出錢出力,兒子不願意出錢,四個人就吵了起來,最後兒子直接走了,說那老爺子反正在醫院,醫院總不能不管,醫院不管也不關他的事情,讓他姐姐管,那三個女兒也是硬氣,兒子都不管,她們也不管了,也直接都走了。”

向秋聽得目瞪口呆,她從小到大家境富裕父母恩愛,結婚之後也與丈夫恩愛,孝順雙方父母,即便是圈子裡也會聽到哪家孩子不孝順,但都是有家底的人,再不孝順也就落個孤家寡人但家纏萬貫的結果,沒想過現實中還有這種事情。

杞梓聽到趙姨的話卻不覺得奇怪,他一眼就看出那老人品行不端,待人不善,是不得善終的麵相,可他又偏偏多子多孫,多子多孫又不得善終,可見他與家人相處絕不和諧。

“所以說啊。”趙姨唏噓一聲,“這人啊,莫要造孽。”

說完八卦,趙姨接接著做飯,向秋搖搖頭也沒再多想,畢竟再如何感歎都是彆人家裡的事情,她聽了一耳朵也隻是聽個八卦而已。

杞梓幫兩人剝了豆子,就支著下巴坐在餐廳看母親與趙姨忙活,眼裡笑意溫軟懷戀。

*

第二天一早,杞梓就出了門。

杞鴻博知道他要去興水村,就叫了司機送他,杞聿聽說一定要跟著去看看房子,被杞梓好說歹說勸了下來,這才脫身出門。

司機在前麵安靜開車,杞梓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靜靜出神,回憶起回來這三天發生的事情。

不算他昏睡在禁地內的時間,他在天玄大陸待了一年多,回到現代卻隻過了不到一個月,這樣想來,兩邊的時間流速肯定不同,隻是具體是多少他卻又不太清楚,今天晚上回一趟天玄大陸,或許能夠得到較為準確的結果。

杞鴻才背後的人已經找到了,這件事倒是出乎他意料的順利,他本以為會要從杞鴻才入手,最少也需一周才能找到那人,沒想到意外通過孫家找到了他,等章天師解決之後,杞鴻才一家和父親公司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父母身上煞氣皆已清除,可當初他到底被什麼東西推下懸崖卻還是謎題,他懷疑過是章天師養成的陰煞,後來卻又否定了這個答案,如果是陰煞,他就算當時是普通人應該也會有所察覺,想起那天山上的符籙,他更傾向於是陣法或者是什麼他不知道的術法。

還有一點,也是他最不明白也最想要知道的一點,章天師對付他們一家,到底是有什麼目的。

最初,他以為是杞鴻才相求,後來他卻發現可能不是如此,章階說章天師想替人轉運才設下風水局並且在杞家人身上種煞,可如果僅僅隻是要轉運的話設下風水局就好,根本不需要種煞。

煞氣能擾人心智,在人體內久了,或許會令人失去理智,卻也不是絕對,除非那煞氣養成陰煞,可陰煞極難成型,不但需要活人的血氣怨恨以及各種負麵情緒作為滋養,最重要的是必須有一絲死氣。

這意味著,活人身上根本種不成陰煞,隻有將死之人才行,且必須是滿懷怨恨絕望的將死之人,前他在章階肩上看到的陰煞,極有可能就是興水村孫家老宅死的那個年輕人身上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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