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裡半是教訓,半是無奈,卻絕沒有半分指責。
戚施聽他自己艱澀道:“師兄就不介意我是魔修之子麼?”
對此,遲槿隻回了一句:“那,你是魔修麼?”
不等戚施回答,他就將答案說了出來:“你不是。何況你母親是為魔修一則隻是我的猜測,還未能確定。你與其想那些,不如好好修煉。仙門大比之日若是表現的好,說不準會讓哪位高人看上,收入門中……”
“我不走!”戚施突然高聲打斷遲槿,又壓低聲音,“我不想走。”他飛快穿上衣服鞋子,對仍站在門口等他安靜看他的遲槿道:“我不……”
“我沒說要你走。”遲槿笑笑,“何況這契約還沒解,我怎麼可能要你走?”
戚施看了眼遲槿嘴邊的笑,恍惚間忘記了回話。回過神時,遲槿已經走了,該是洗漱去了。
屋裡隻剩下戚施一個人。他正待離開,忽然想起這才是他到月闌珊後,第二次來遲槿房間。欲離開的腳步生生頓住,放任視線在屋內四處打轉。
與外界那些鋪天蓋地的‘冷清’、‘孤高’、‘遙不可及’等描述恰恰相反,遲槿房間的每一扇窗戶都開著,光線很足,在這春末的時節裡,感受著透過窗戶的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很是溫暖。
且同遲槿這人一樣,整間屋子處處散發著一股子懶散與隨性的味道,在裡麵待久了總容易叫人昏昏欲睡,整個人都似乎放鬆了下來。
他視線一一掃過床上淩亂的被子、桌上殘留著褐色茶漬的茶杯、書架上隨意堆疊的書籍玉簡、以及堆在角落竹簍裡的衣物……
看著看著,他忽然想起許久前的一天,遲槿坐在藏書閣頂層地板上專注看書。窗外火紅夕陽的餘光透過書架縫隙打在他背上,他腿旁堆了一堆的玉簡和散亂的書頁,像極了他在無極宮時見的那些於書架前席地而坐的普通弟子。
但也許是因為他生的實在好看,也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斑駁光影,硬是在這隨意的坐姿中透出一股難言吸引來。
但那時戚施初到月闌珊不久,對沒由來就把他叫來月闌珊的遲槿心有防備,猛然看到這一幕時,雖驚歎於對方側顏之出眾,更多想的卻是不屑,隻覺對方不過如此,實在當不得旁人如此推崇讚譽。
可現在想來,他卻覺得,這樣的師兄簡直太好了,好到外界那些讚譽不能訴其十一。
心裡想著這些,戚施露出一個笑來,走到床邊將那床被子疊好,將茶杯中茶漬洗去,將書架上玉簡書籍按內容擺好列齊,最後抱著竹簍裡的衣服走出了房間。
做早飯時,戚施還有閒心想,那日聽掃撒童子說他師兄不喜旁人入他房間,為的原來不是他的清冷,而單單是他……戚施想,不好意思叫小娃娃幫他洗衣服?
他為自己的想法搖頭笑了笑,提著食盒去了藏書閣頂層。
遲槿果然在榻上坐著。
這回遲槿腳邊堆的不是書了,而是一堆黃白符紙。他埋頭在矮桌上畫完最後一個符,然後將上麵所有符紙一股腦推到地上,歪頭看向現在樓梯口的戚施,笑道:“等你許久了。”
不知是外頭天光正好,還是遲槿笑容太燦爛,亦或是其他的什麼他沒想到的因素——戚施隻覺得,他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氣,將食盒放到矮桌上,掀開了蓋子,是兩碗鮮肉粥,香氣四溢。遲槿迫不及待得拿勺子舀了一口,讚道:“不錯。”
戚施也笑了,道:“師兄喜歡就好。”
飯吃到一半,聽遲槿道:“今晚把你房間被子搬來。”
戚施點頭。
遲槿又道:“還有,今後你靠牆睡。”
戚施還是點頭。
當晚,夜半時分,睡的正香的遲槿突然醒來,看著頭頂高高的梁木,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會兒,他正躺在地上,而戚施和早晨一樣八爪魚似的扒在他身上,呼吸平穩,連摔在地上都沒察覺。
早晨才把戚施拂到地上,晚上就被他踢了下來。遲槿不由想:“果然壞事不能做!”
一晚上先後被摔下來兩三次。第二日清晨,遲槿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對那邊精神十足的戚施道:“……你還是睡外麵吧……”
戚施雖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道:“我聽師兄的。”
第三日晚,夜深人靜,當遲槿再一次被戚施逼到牆根時,他撫了撫額,在心中歎道:“一定要早日解開這該死的婚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