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槿抿唇,待到遲岸等人出現在視野當中時,他放慢速度,道:“烤魚。”
戚施一時沒能明白:“師兄?”
“一條清蒸,一條紅燒,還有一條燉湯。”遲槿半是解釋半是自言自語般道。沒留意身後戚施僵硬起來。但即便身體都僵硬了,仍不望替遲槿緩解頭痛。
“師兄是說……”
“回去後便換個花樣,將魚烤了吧。”
戚施聞言一怔,忍不住將頭抵在遲槿背上,自後親密地環住遲槿腰身,嗓音低沉:“好,都聽師兄的。”
楚洵已在目所能及之處,這樣親密動作難免叫他生疑。遲槿暗暗用手肘向後抵了抵戚施腰側,示意他鬆開。
戚施磨磨蹭蹭,不情不願的鬆開遲槿,坐直身體退到一旁。
遲岸一行雖看不到隱匿的兩人,但傳訊雀已將遲槿抵達的消息告知,便同一眾弟子打了個招呼。眾人會意,紛紛動身。
同小輩們不同,楚洵卻將兩人看得清楚。早在他們出現在視野中時,他已經認出了戚施。
當真是兩年多前鬼鎮偶遇的鬼修不錯!
心中感激,楚洵在兩人停下後便朝戚施恭敬抱拳。
“晚輩問劍峰楚洵,拜見前輩!兩年前幸得前輩傳功,使晚輩修為一朝升至金丹。前輩大恩莫齒難忘。晚輩鬥膽,敢問前輩住址名姓。日後定當登門拜訪,以謝前輩之恩。”
遲槿早在楚洵開口時候便往一旁讓了一讓,剛巧叫身後戚施露出全貌。
戚施卻似乎在遲槿動作時候才注意到楚洵。他搖頭,拒絕道:“謝便不必了,當日適逢體內靈氣不穩,如不及時將靈氣自體內溢出,恐有靈氣暴體之險。左右丟了也是浪費,碰巧你路過,索性贈與你便是。況……”
他語氣溫和起來,“你已然將此人情還我,如今便是什麼都不欠了。”
楚洵不解,遲疑道:“可晚輩並未曾報答前輩,如何能說還了恩情?”
戚施笑,看一眼遲槿:“托你之福,才使我現身與故人一聚。”
這故人指的誰,各自心照不宣。
其餘的,戚施不便多說,但楚洵卻也能探明一二。
隻因戚施雖按照遲槿所說,在來至楚洵麵前時收斂了,卻到底是私心作祟,多少叫楚洵看到些他摟住遲槿的親密動作。
楚洵不是傻子。發覺遲槿半點沒有排斥恩人接近的時候,他多少猜到了些什麼。
龍陽之好在修界不算見不得人之事,單楚洵自己就知曉不少同性道侶。隻是當這人換成遲槿時候,就多少叫人好奇了。畢竟以他遲家下任家主身份,當真能夠不留子嗣麼?何況對方還是一個身份不明的散修。
好奇之下,楚洵不動聲色看向遲槿,未及細看,忽聽戚施傳音入密道:“若道友當真想要報答一二,還望道友莫要將所見聲張。如此,在下當感激不儘。”
楚洵當即收回視線,傳音回道:“前輩言重了,晚輩定守口如瓶。”
語畢,又狀若無意往遲槿那廂瞧了一瞧。卻見戚施已然擋在兩人之間,正偏頭朝遲槿小聲說著什麼。有意無意間,將遲槿牢牢擋在了視線之外。
俱是修士,尋常耳語該當聽得一字不落,此刻卻覺那聲音都似乎蒙上了幾層厚厚白紗,朦朧朧的聽不真切。
楚洵好笑搖頭,心知恩人這是在警告他了,便自覺離二人遠了些,重新將注意放到兩家弟子們身上。
而被戚施擋在他與遲槿之間的悄悄話,卻並不是什麼初表心意的情人間獨有的、甜滋滋的細語。
戚施是在告饒。
動身之前,遲槿叫他收斂,他應了。
可事到臨頭,卻不知哪裡來的獨占欲作祟,明明楚洵已在視野之內,卻依舊抱著遲槿不肯撒手,將二人的親密姿態表露無遺。
就在方才,楚洵探尋視線瞧來時候,遲槿恨不能躲起來。現在也不管戚施好話無數,全當做聽不到,冷著臉不予理會。
儘管如此,戚施卻知道他的師兄並未真的生氣。若他師兄真的生氣了,不可能任由他攥著手。
是了,仗著兩人寬大袖袍的掩護,戚施仍未鬆開遲槿的手。哪怕他分明答應過他的師兄說,到了人前便鬆開他的手。
可到底舍不得鬆開,半點也舍不得。
十年間,他午夜夢回,無數次夢見他的師兄。卻每每隻能看到他越走越遠的背影,無論他怎樣去追,怎樣去趕,怎樣去喊,怎樣去求,都留不住他的師兄。
他因此幾次險些魔障。如今老天遂了他的心願。他的師兄停了下來,回頭看他,喊出他的名字,還朝他伸出了手。
哪怕明知自己卑微醜陋,哪怕明知自己修習邪門歪道,哪怕明知他萬萬配不上他的師兄,哪怕他曾無數次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再靠近師兄,卻仍在他的師兄說要放棄自己的刹那間,慌得拋棄了全部顧忌,抓住了他師兄的手。
抓住了,便再也不願鬆開,再也不會鬆開,再也不能鬆開。
其實他早就清楚,說什麼不能連累師兄,都是自欺欺人的空話。他之所以不敢出現在師兄麵前,無非是害怕。
害怕師兄拒絕,害怕師兄的嫌惡視線。原想他日登頂再去尋他的師兄,可師兄既願與他攜手,那便早早順了自己的心思,再也不放開他就是。
想著,戚施又將聲音放低了些,委委屈屈地道:“師兄,你莫不理我。”
遲槿終於心軟,轉頭看他,道:“可知錯?”
戚施連連點頭,聲音很是誠懇:“師弟知錯了。”
“錯在何處?”
“答應師兄於外人前收斂卻未曾做到。”
——錯在未曾早日與師兄相認,生生浪費了一個月的光陰。
“可還會再犯?”
“萬不敢再犯。”
——但真到外人麵前,多半還是會忍不住親近師兄。好叫旁人知曉,師兄是我的,趁早歇了接近的心思。
“那便將手鬆開。”
戚施卻是握緊了他的手,笑了開來:“反正旁人瞧不見,等到試煉結束再鬆開不遲。”
——等到試煉結束,再尋其他借口接近便是,總不能給了旁人可乘之機。
遲槿被他噎住,恨恨瞪他一眼,道:“何時麵皮變得如此之厚了?”
戚施微笑不答,輕輕搔刮他的手心,心道:“全是師兄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