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槿聽得,心中卻仍是十分煩躁。戚施將他模樣瞧在眼裡,問道:“師兄?可是緊張?”
遲槿搖頭:“你當真要在台上親自將秦柯交由我?直接將噬魂燈交給我,何必那麼麻煩?”
“師兄,還是讓十七道友上去的好。”遲秋月插嘴,“三師叔吩咐過,不能忘了十七道友。若非是他,短時間內遲家恐怕無法捉到秦柯。”
戚施也道:“師兄放心。我此前專與遲前輩談過,前輩為人寬厚,斷不會為難我的。”
遲槿仍是不安,轉而看向遲秋月:“我三叔呢?”
遲秋月道:“三師叔說有要事,暫行離開了。”
眼看著時間將近,遲槿更加煩躁,外人麵前素來沒什麼波動的臉上竟是顯而易見的焦慮。
“師兄。”戚施暗中握住他的手,“你且放心。”
遲槿不去看他,將問過遲岸的問題再次向遲秋月求證:“可是仔細檢查過了?有無鬼域之人潛入?有無魔修?有無狐族?滄月聽聞後果真沒有動靜嗎?”
遲秋月點頭:“師兄放心。所有賓客皆一一查探過。未曾發現問題。”
遲槿又道:“賓客名單除了你送來給我過目的,可還後其他?”
他知道遲秋月不會騙他。近半月來也同戚施一起,將所有來訪名單一一查探過,未曾發現什麼可以之人。今日甚至還守在來客必經之路上,同樣沒瞧見什麼異樣。但就是太平穩了,反而叫他疑心。也許隻是杞人憂天,他總覺得今日公開處置秦柯時候不會那麼簡單。
遲秋月搖頭:“所有賓客名單皆送去給師兄過目。未曾遺漏。”看遲槿罕見的焦躁模樣,遲秋月遲疑道:“師兄可是有和擔憂?師妹若是能幫上一二……”
遲槿道:“等我上台時候,可否由你代替十七將噬魂珠交由我手?或者直接我拿著噬魂珠上台?”
遲秋月搖頭。她看一眼戚施,踟躕片刻,終於道:“聽聞秦柯有開啟鬼域大門的法子,我等於鬼域知之甚少,一個不慎叫秦柯跑了的話,恐會淪為正道笑柄。”
遲秋月說的這些遲槿都知道,也從戚施口中求證過。
畢竟是生死關頭。十年前麵對滄月時候,他尚可用魂魄之力最後一搏,難保今日秦柯不會如此。若是秦柯頑抗時候開啟鬼域大門,難保不會鬨出笑話。但戚施既然有法子困住秦柯如此之久,斷不會有這些擔憂。
可知道是知道,還是會焦躁。
眼看時間要到,遲槿麵上不安愈加明顯。戚施見狀,暗中握緊他的手,傳音道:“師兄放心。鬼域本就失信在先,不會為區區秦柯在各仙門世家麵前胡鬨。至於滄月……”他眸中閃過一道血光,“我正愁狐族將他藏得太好,他若敢來……”
遲槿握拳,許久後終於將麵上不安和煩躁壓下。恰巧此時,鐘聲響起,是到了該處置秦柯的時候了。
遲槿施了幾遍靜心咒,終於走上高台。道袍翻飛,黑發飄揚,他麵無表情立於台上,容顏絕世,超凡脫俗,恍若謫仙下凡。
方才還喧嘩的台下眾人齊齊噤聲。
遲槿淡淡看一眼底下烏泱泱的人群,說了番客套話之後,便從戚施手中接過了噬魂燈。才將秦柯放入鎖魂陣內困住,台下便有人打斷了遲槿接下來的動作。
“畫仙散人曾為惡鬼秦柯所害,被迫養魂十年。鬼域卻對此視而不見,將秦柯視為上賓。故而由畫仙散人處置秦柯無可厚非,即便是鬼域之眾也無權說三道四。隻是,若您為了捉拿秦柯,舍本逐末和魔修為伍,便叫人心寒了。”
最後一句話一經出口,舉座皆驚。
遲槿望向聲源處。正對他的台下正前方,一人分開人流走上前來,右手撥弄一串佛珠,正是當日赴秘境試煉時候,混入隊中的鬼將釗離。
遲槿當即握緊了拳,視線直接越過釗離停駐在他身後之人身上。那人不是彆人,正是遲問笙。他穩穩護在釗離身後,顯然是知道釗離的存在。正因為遲問笙此舉,遲槿方才欲要攻擊釗離的動作生生停了下來。
釗離卻似看不出遲槿眼中寒意,道:“阿彌陀佛。在下乃第七城城主麾下鬼將釗離,特此前來,不為阻止畫仙散人處置惡鬼秦柯,隻為揭發畫仙散人身後之人魔修身份。”
釗離伸手指著遲槿身後戚施:“此人,便是十年前經由遲家逐出的魔修戚施。因仰慕畫仙散人墜魔途,入鬼道。雖誠心可嘉,然正邪不兩立。還望畫仙散人莫要因過往情分失了本分。”
嗡嗡嗡得竊竊私語自台下傳來。戚施仍站在遲槿身後,仿佛釗離說的不是他一樣。
遲槿冷冷瞧一眼遲問笙,道:“這位道友,凡是講求證據。你上來便說十七是十年前叛逃遲家的戚施不說,還汙蔑他為魔修。便不怕遭了報應嗎?”
“阿彌陀佛。”釗離平靜道,“在下絕無欺瞞之意,隻是不想叫道友被魔修蒙在鼓裡。城主心知他包庇秦柯做法令人心寒,但究其原因,不過是仰慕畫仙散人英姿。但畢竟有錯在先,是以戚施來奪人時,城主並未橫加乾涉,而是任由戚施帶走秦柯,此心可鑒。然魔修到底是魔修,出手殘忍且毫不留情。戚施在帶走秦柯時候,一舉屠殺城內近萬鬼兵。數量比鬼鎮慘死鎮民多上數倍,心性狠辣可見一斑。”
釗離表情忽而冷厲起來:“道友可知,於人世之人,‘死’為生老病死之死,再平常不過。但於鬼域之人來講,‘死’便是魂飛魄散,消散於天地間,再無投胎轉世可能。如此冷血無情之人,道友還要包庇嗎?”
台下人聲嘩然,遲槿冷笑一聲,高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待人聲漸息,遲槿才看向釗離,聲音更冷。
“你沒有證據如何叫人信服?且不論十七是否為魔修。你所謂的他殺人之詞不過是你片麵之詞。誰人不知鬼域禁製苛刻,尋常修者不得入內。幾百年來,鬼域是何模樣,現世早已無人知曉。你道他殺人他便殺人?你道第七城城主未曾出手阻止他便未曾出手阻止?屠殺近萬鬼兵?嗬!即便大乘期大能也未必能在麵對近萬鬼兵時候全身而退,十七他修為方至出竅,如何殺的了近萬鬼兵?分明是你見鬼城被人族入侵丟了麵子,才來此汙蔑十七!”
他說完這些,刻意拔高聲音:“我遲家不歡迎不守規矩的鬼域第七城之人!來人!送客!”
立即有以遲岸為首的數名修者現身,肅然擋在釗離麵前,冷道:“請!”
一直跟在釗離身後的遲問笙卻忽然開口,道:“且慢。”他伸手擋在釗離麵前,抬起眼皮看著高台之上全身緊繃的遲槿,語速不緊不慢,“我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