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肆無忌憚。”
“可你從未料想過,你肆無忌憚時候,師兄該如何傷心。”
“師兄……該如何傷心?”
“既如此,你又有何顏麵出現在師兄麵前?”
“我有何顏麵出現在師兄麵前?”
“所以,不若把身體交由我處置,我不會叫師兄傷心。”
“將身體交由你處置……交由你處置……”
“對。”那聲音陡然溫柔起來,蠱惑十足,“交由我吧。”
“交由……”
劈裡啪啦,是雨水敲打傘麵的聲音。
戚施恍惚抬頭,發覺遲槿站在他麵前,未受傷的手撐著一把油紙傘,擋住了兩人頭頂上方的雨滴。
朦朧雨幕中,遲槿的聲音也似乎空靈起來:“回去。”
戚施傻傻抬起腳步,跟在他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屋子。遲槿將傘倒放在門口,指著屋內矮榻令戚施坐下,而後手掐法訣,烘乾了他的衣袍。
屋外,雨聲雷聲更大了。屋內卻詭異的安靜,無一人說話。
遲槿在這靜默裡拿來傷藥,半蹲在戚施麵前,掀開了他的外衫。
昨夜的傷口仍在不停往外流血,傷口周邊皮膚被雨水衝刷的發了白。遲槿微微皺了皺眉,道:“衣服脫了。”
戚施沒動,視線始終停留在遲槿裹了紗布的左手上。直到遲槿又提醒一遍,才將上身衣服褪了下去,露出滿是傷痕的上半身。
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其上,幾乎尋不到一處好肉。最厲害的一道傷口從胸前一路向下,延伸到腰腹,隱沒在下身的衣物當中。普通人受了這等程度的傷不知要死幾次,也不知戚施當年是如何熬過來的。兩相對比,昨夜的刀傷反倒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傷口。若非是傷口旁因雨水衝刷而發白的皮膚,它在一眾新舊傷疤裡幾乎難辨其顏色。
遲槿眼神暗了暗,取金瘡藥敷於戚施傷口處。止血後,又拿來紗布將傷口一層層裹住。
全程不發一言,直到將紗布打了個結,才站起來收了傷藥,道:“我知這等小傷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亦知昨夜多是你施苦肉計之果。本來不欲理會,但到頭來還是中了你的計。”
他抬頭,看向戚施,露出多日以來第一個笑,卻是苦笑:“知道我確實無法放任你不管之後?你可還滿意?”
轉身出門之際,卻聽戚施道:“師兄,此時此刻於你來講,我留下是否隻會害你傷心?”他抬頭,望著遲槿背影,聲音發顫,“若我離開,你會不會好受些?”
遲槿聞言停下腳步,緩緩轉身,眼中布滿冰霜:“若我說是,你待如何?”
戚施不答,他立起來穿好衣袍,走到遲槿麵前伸出手來,想要碰一碰他臉頰,意料中的被遲槿躲了過去。他手在半空中停頓,握拳,再鬆開,放在身側。
“師兄,你若不願再看見我,我走便是。但走前,煩請將左手給我,叫我為你療傷。”
“區區小傷,不勞你費心。”
“對師兄來說是區區小傷,對我來說……”他住口,拾起遲槿手臂。
因為身體被定住,遲槿想躲卻躲不了,隻能任由戚施一圈圈鬆開他左手上的紗布,露出掌心處的猙獰傷口。
傷口處雖不再流血,卻是皮肉掀飛,駭人的很。戚施見了,眸色加深。他極輕極柔的托起遲槿手掌,微微俯身,親了上去。
柔和靈氣自唇角溢出,將傷口整個包裹之後,戚施抬起頭來咬破手指,以血敷了上去。
“在外十年裡頭,偶然發現我之血可助人恢複傷口。雖做不到活死人肉白骨,但治療一些小傷卻見效奇快。”
但這隻是相對彆人而言,於他自己來說,這卻是反效果,受傷時候比旁人要更難愈合。但這些戚施卻沒說出來。
直到遲槿掌心傷口開始愈合,戚施才重新給他上了藥,用紗布裹好。
整個過程中,遲槿垂眸看著地麵,不發一言。
直到戚施將定身術解開,才抬起頭來,問道:“你打算何時離開?”
戚施臉色白了白,卻強撐著笑道:“我現在就走。”
遲槿又道:“可還會回來?”
戚施嘴唇發抖,許久才平息下來,道:“師兄不願,我便不回來。”
遲槿冷笑:“若我永遠都不願呢?”
戚施慘笑:“我便隻在暗處看著。”
遲槿不再問,側身讓出一條通道,靜靜看著戚施。
戚施看一眼遲槿,又看一眼他留出來的那條趕他離去的通道。良久,終於邁開步子。
經過遲槿時候,他停下來,未曾轉頭:“師兄,倘若十年前我帶你離開遲家,你我可還會走到這一步?”
遲槿搖頭:“過去的畢竟過去了,再談何用?”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戚施說著,轉頭看向遲槿,“師兄,你可還喜歡我?”
遲槿搖頭:“事到如今,喜歡與否又有何用?”他笑一聲,嘲道:“你一走便是十年,期間未嘗給我送來隻言片語,如今才想起來問我還喜不喜歡你,不覺太晚嗎?”
戚施聽得,麵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失了,卻還是堅持道:“師兄,你可還喜歡我?”
遲槿收了笑,麵色沉沉得看了戚施。半晌,他終於道:“我確實還未曾放下,但長路漫漫,總有一日會看開。於我如此,與你亦如是。”
他長歎一聲:“放下吧,戚施。十年前鬼鎮之人願幫你攔下各路修士時候,你就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何況你也早已不再是當年奇紋纏身的貌醜之人,如今的你前途不可限量,何苦為過去絆住腳步?”
戚施握拳,艱澀道:“師兄當真放得下嗎?”
遲槿點了點頭。
戚施見狀,垂眸,肩膀抖動,語氣瘋癲:“師兄放得下……哈哈,師兄竟放得下……哈哈哈哈……”他喃喃許多遍,再抬起頭時候,眼中已是一片血色,“也許師兄能夠放下,但我放不下。我既放不下,便不允許師兄擅自放下。既然如此,師兄便隨我一起走罷。”
說罷,不由分說攬住遲槿將他帶到懷裡,全身鬼氣外放,低沉聲音傳遍遲家每一個角落。
“吾乃鬼域九城共主戚施,今特來遲家迎娶畫仙散人,留下鬼域至寶之一——仙器梧桐傘為聘。七日之後,吾與畫仙散人之婚禮將在鬼域第九城城主府舉辦。吾在此宣布,吾在位期間,凡持遲家弟子令牌者,皆可不受鬼域修為限製,自由出入鬼域。”
說罷,留下一眾目瞪口呆的遲家弟子,於光天化日之下將遲槿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