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契……想到問心契,戚施瞳色陡然幽深起來。察覺到同心契被解除那一日,他差點就要不顧一切的回去。
到了今日,即便他能強迫了師兄同他再結親,卻再難說服遲槿第二次同他結下問心契。
而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師兄還會不會原諒他。但是,不論求他也好,耍賴也好,怎麼都好,想叫遲槿原諒他。
大概是因為太過情緒外露,以至於周身鬼氣波動,叫那廂靜坐的遲槿察覺到了。他回頭,看向鬼氣波動之處,卻沒看見什麼人。
戚施早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就落荒而逃,躲在遠處一塊巨石的陰影下不敢妄動。
但再怎麼躲再怎麼逃,時間依舊一天天過去了。終於在第六日時候,織衣局的人送來了兩人的喜袍。城主府上下也都掛上了紅色幔帳,一派喜氣洋洋。除此之外,包括遲家人在內,各路賓客也紛紛趕到了,隻等明日兩人大婚了。
看再也拖不下去,戚施總算在將遲槿帶回來的第六日傍晚時候,停在了遲槿身後三步遠處,低聲喊他一聲:“師兄,喜服送來了,你試試可好?”
遲槿不答,他便放柔聲音繼續道:“我特意叫織衣局將我的喜服做成了新娘穿的樣式,即便外人來了,也不會因師兄與我結親而看輕了師兄。婚後,若師兄想回遲家,我便隨你回遲家。若不想去彆處看看,我便隨師兄去彆處看看。冬庭的雪景不錯,西華山的奇獸最多,巫山的仙禽數不勝數。還有許多許多地方,師兄若想,我便陪你去。”
遲槿仍是沉默。
戚施眼眶紅了紅,“我再不離開師兄了,師兄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兒。明日過後也再不敢強迫師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也再不敢惹師兄生氣了,隻要能叫你消氣,你想怎麼打我怎麼罵我都無所謂。”
遲槿依舊一動未動,連回頭看他也不肯。
戚施端著放了喜服的托盤,看他許久,放低姿態哀求道:“師兄,你回頭看看我可好?你回頭看看我,和我說說話可好?彆不理我了。”語氣表情無不卑微,半點沒有鬼主該有的樣子。
遲槿總算出聲:“衣服留下,你自離開吧。”
戚施聽得,雙拳緊握:“多日未見,除了趕我離開,師兄便沒什麼彆的話想同我說麼?連看都不願看我嗎?當真是鐵了心思要同我過不去嗎!”
他越說越激動,幾乎要按捺不住,強迫遲槿回頭看他。
而遲槿聽他語氣,卻隻覺得可笑。
於是他回頭,麵色冷淡:“戚施,我生平從未後悔過什麼事。但如今看來,卻有一件事叫我再後悔不過。”
他望著戚施雙眼,一字一頓:“我最後悔的,莫過於……”
戚施已然料到了他要說什麼,上前一步,語氣森寒:“住口!”
遲槿不為所動:“二十一年前……”
戚施將喜服拋下,按住遲槿肩膀:“住口!”
遲槿表情語氣比戚施還冷:“將你接回月闌珊。”
戚施按在遲槿肩膀上的手陡然用力。他一手抬起遲槿下巴,低聲道:“師兄,你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而後,語調猛然拐了一個彎,高亢而瘋癲,“說啊!說你在和我開玩笑!說啊!”
相比於戚施的瘋癲,遲槿則冷靜的過分了。他冷聲道:“我後悔將你領回來……唔!”
戚施堵住遲槿嘴唇,將他推到堤岸上,撕開他衣衫下擺,不顧一切要衝進去時候,嘴唇突然嘗到了一絲苦澀味道。
他猛地僵住,抬頭向下看,發覺遲槿閉著眼,正在哭。
這是戚施第二次看到遲槿哭。
一個從來不哭的人,一個素來高高在上的人,卻因為他,哭了兩次。
戚施張了張嘴,想說話,卻隻能發出沙啞的單音節。片刻後,他踉蹌站起來,雙手顫抖著,欲圖理好遲槿衣衫。但撕壞的地方怎麼樣也拚湊不起來,隻好褪下衣袍蓋在遲槿身上,坐在了他旁邊。
腳前,被他扔掉的托盤上,喜服淩亂的掉落在地,被泥土弄臟了衣角。
戚施怔怔看著那衣角,許久,終於能發出聲音:“你走吧,師兄,我不逼你了。”
他頹然低下頭,五指深深插入發間,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嗚咽道:“你走吧……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身旁,遲槿披上戚施外袍,沒說什麼便起身離開。飛過碎玉譚時候,回頭望了一眼,方才還一烏發的戚施在他離開一瞬間,白了頭發。
有個聲音告訴他,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但他還是轉了頭,大步邁開。
離開時後留下輕飄飄兩個字:“抱歉。”
也不知是為他的離開抱歉,還是為他方才那句‘後悔帶你回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