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燕隱:真的假的。
這世間趨炎附勢之人不少,厲隨的江湖地位明晃晃擺在那,自然有許多門派都渴望結交,但又實在不敢,所以這陣就有人動了活絡心思,想從這位看起來很好說話的白衣公子下手,拐彎抹角搭點關係。
祝燕隱正仔細剔著魚骨。
“要說當今武林,最義薄雲天的,當屬萬仞宮宮主厲隨!”廳中突然就有人來了一嗓子,聲音之嘹亮,把毫無防備的祝二公子嚇了一跳,本能地扭頭去看。
其餘桌的客人一見,攀附的機會就在眼前,這哪能錯過?於是也不甘落後,紛紛跟著大聲稱頌起來。沒有詞就生拉硬掰,生生把一個人見人怕的魔王,美化成了溫良敦厚、心懷天下的正派俠士。後來要不是因為祝小穗覺得太吵了,硬把自家公子帶走,故事估計會脫韁到“厲宮主為拯救天下蒼生,不惜寒冬臘月徒手修長城”,合不合理不要緊,貴在大愛感人。
祝燕隱走在街上,納悶地問:“怎麼那位厲宮主,好像和明傳兄說的不大一樣?”
“誰知道呢。”祝小穗小聲嘀咕,反正江湖中人腦子都不好使。
……
萬仞宮。
厲隨剛回大殿,已經有下屬來稟:“方才在相思街攔住宮主的人,已查明是江南祝府的公子。書香世家,同魔教無關,甚至同江湖也無關聯,這回是跟隨名劍門少主,前來金城請江先生看診的,據說前陣子不小心摔壞了頭。”
厲隨聽得皺眉,他原以為對方是要扮豬吃老虎,沒曾想,是真的豬。
隨手折斷一枝幽蓮,又隨手丟到一旁,不耐煩地一揮手。
“下去吧。”
晚些時候,江勝臨也聽說了這件事,他是清楚厲隨脾氣的,所以對那位伸手就要拔湘君劍的書生,也連帶著產生了些許興趣,便打發藥童去通知趙明傳,明日看診。
西北天黑得遲,祝燕隱回客棧待了好一陣子,天邊還透著一絲霞。
“賢弟!”趙明傳“咚”一聲推開門,言語間藏不住喜色,“江神醫已經到了金城,約你我明日去見麵。”
說完不等祝燕隱插話,又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繼續眉飛色舞道:“想請神醫看診的人已經排了百十來號,但他卻獨獨點了賢弟你,連帶著為兄也沾了光。”
祝燕隱趕忙推脫:“但我與神醫並無交情,怕還是靠明傳兄的麵子。”
“我哪有這麼大的麵子。”趙明傳連連擺手,“連盟主都被安排在後天。”
是嗎?祝燕隱聽得疑惑,直到送走趙明傳,還是沒想明白為何自己能排在頭號。祝小穗卻覺得這理所當然得很,就像在酒樓裡說的,江湖莽夫哪裡見過像我家公子這樣的神仙玉人,隨便一轉身一垂眸都是一副畫,可不都得伸長脖子排著隊。
祝燕隱掐住他的娃娃臉:“我失憶前,你也是這般閉著眼吹捧的?”
“我哪裡吹捧了。”祝小穗頗有風骨,含糊不清鏗鏘道,“是實話。”
而此時此刻,外頭也已經風風雨雨傳開了,說神醫江勝臨一到金城,像什麼武林盟主啦、各派掌門啦,都不見,卻獨獨點名要見祝燕隱。
“為何?”
“八成還是因為厲宮主。”
兩人下午的相遇再度被翻出來,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離譜,版本各不同,已經從“祝二公子與厲宮主在長街上相談甚歡”,變成了“厲宮主當場拔出湘君劍,為祝二公子舞了一十八式”。
至於為何要為他而舞,當然是因為兩人交情匪淺。
匪淺的交情從哪裡來呢?故事得從十八年前一個雨夜說起。
伴隨窗外風聲,祝燕隱睡得香甜安穩,所以暫時不知道在一盞盞昏黃燈燭下,在那些圍桌長談的江湖客口中,自己已經不再是爹的親兒子,變成了河邊撿來的,江南豪門啊,勾心鬥角啊,“你們祝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隻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啊。
風評被害祝老爺:氣死。
而厲宮主的故事還要更離奇一些,因為除了同樣苦大仇深的過往,他還能在月圓之夜變成少女。具體是這麼來的,厲宮主拔出湘君劍為祝二公子舞了一十八式,厲宮主舞了一十八式,厲宮主十八,厲宮主舞,十八歲的厲宮主跳舞,跳驚鴻胡旋綠腰霓裳羽衣舞。
都霓裳羽衣了,不少女是不是說不過去,所以偶爾還是得變一下。
就很厲害,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