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雪烏騅一路跑得歡快,四蹄邁開,很快就將徐雲中遠遠拋在了身後。
天怪冷的,祝燕隱即便被厲隨抱在懷中,也依舊被凍得鼻頭冰涼。這種冬夜,熱戀期的小情侶共同騎馬賞月,尚且還能說通幾分浪漫情調,但孤零零沒人陪的徐雲中不好好待在馬車裡,反倒要負手站在月光下望天,就顯得很奇怪了。
祝燕隱問:“他是在故意等我們?”
厲隨調侃:“你在江南時喜歡冬夜結伴賞月,或許他也一樣。”
“那不一樣。”祝燕隱雖說不記得具體的事情,但對規矩與流程還是很清楚的,貴公子們結伴出遊,馬車暖爐自不必說,連賞月的亭子裡都要掛上厚簾,再點幾個銀炭火盆,煮上酒與羊肉鍋子——本來也是,不收拾暖和一點,一個兩個都凍得涕淚橫流,還寫什麼浪漫的詩。
厲隨手臂環在他腰間,閒閒問:“哪裡不一樣?”
祝燕隱道:“將來你隨我一起回江南,親眼看看就知道了。”他現在不想說吃喝玩樂,隻好奇徐雲中究竟是為何而來。厲隨卻不滿這敷衍,又在他脖頸處親出一串紅痕,這才將人送回了祝府的馬車。
祝二公子:我們兩個到底誰才是肩負重任的江湖中人,心累,就是心累。
徐雲中白白在深山裡吹了半天冷風,還被迫見證了厲隨與祝燕隱同騎一匹馬的親密畫麵,心也挺累。第二天還發起低燒,他渾渾噩噩躺在前進的馬車裡,吟了半天的天長路遠魂飛苦,唉,摧心肝,好悲涼。
祝燕隱:“這人還挺有意思。”
祝小穗問:“徐老板可是鶴城第一才子,公子怎麼也不與他聊聊?”
“來路不明,得先查清底細。”祝燕隱將手裡的徐公詩集放下,正準備小睡一會兒,家丁卻來報,說那位徐老板提出想見二公子,環境越隱秘越好。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祝小穗還想呢,公子既然覺得徐雲中來路不明,那肯定不會去見,結果祝燕隱一口就答應下來,精神抖擻地吩咐:“今晚歇下後,讓他來我的住處。”
家丁領命退下,祝小穗小聲問:“可公子剛剛還說不願見他。
“不是不願見他,是不願主動去找他。”祝燕隱用卷起的書敲敲書童的肩膀,一臉老謀深算,“這是我們江湖中的事,你不懂。”
祝小穗:不想說話。
這一晚,祝府的隊伍停在了一個小村落。徐雲中左等右等,第一次問時說祝公子在吃補品,第二次問又說在沐浴,中間好像還小睡了一會兒,總之等鶴城第一美終於被領到祝公子的住處時,已經連院裡的雞都睡了。
徐雲中一進門就吃驚。
一來吃驚祝府的派頭,雖然他也已經混在隊伍裡吃了幾天的飯,還坐了人家的馬車,但同祝燕隱的吃穿用度比起來,自然是無法相提並論的,比如說這間農戶土屋,此時就被鋪滿了雪白的地毯,香爐裡青煙嫋嫋,搞得和皇宮差不多。
二來吃驚,為什麼房中除了祝燕隱,還有八個彪形大漢,真的好彪啊,不是說好了要隱秘一些嗎?
祝燕隱親切和藹,手中捧著暖爐:“徐老板,請坐。”
徐雲中發自內心地:不,我不想坐。
但來都來了,不坐好像也不行。
房間裡的氣氛就顯得稍微有那麼一丟丟詭異,安安靜靜的。
祝燕隱問:“徐老板找我有事?”
徐雲中看著他身後八個大漢,由衷回答,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想同祝公子聊聊詩詞,聊聊書畫,再聊聊風花雪月。
一聽就好文人雅士!
祝燕隱欣然允諾。
於是兩個人就從顧愷之聊到張僧繇,從《燕歌行》談到《洛神賦》,說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才看起來很賓主儘歡的各自散去。
八名彪悍的祝府家丁也跟著一起散去,祝小穗一邊伺候祝燕隱洗漱,一邊道:“說的都是些皮毛上的東西,這樣也能叫第一才子嗎?”
“看他的詩,可不像這麼膚淺的人。”祝燕隱將臉擦乾淨:“與平日格格不入得過於明顯,反倒看不清此人究竟是真是假,是敵是友。”
他原本想去找找厲隨的,但夜已經很深了,便躺回床上,明日再說也不遲。
萬仞宮的住處就在祝府隔壁。
半夜三更時,一扇門“吱呀”被推開了,音效和鬨鬼差不多。
負責“保護”鶴城才子的幾名家丁立刻圍上前:“徐老板,你這是要去哪裡?”
徐雲中道:“我有事要去找厲宮主。”
祝府的家丁還是很好心的,立刻就展開了勸阻,畢竟我們都是見過一劍十個頭的人,實在不忍見你成為第十一個。
但怎麼說呢,好言勸不住該那啥的鬼。
於是徐雲中還是一路被東北風卷著衣擺,去了隔壁。而隔壁萬仞宮的弟子也很吃驚啊,吃驚程度不亞於看到自家宮主在月夜下舞,為什麼一個兩個讀書人都這麼狂放不羈,我們好不容易適應了祝公子,居然又來一個?
徐雲中:“你們宮主住在哪一間?”
萬仞宮弟子迅速擋在他麵前。雖說讀書人沒什麼殺傷力,但這寒冷冬夜渾身亂飄白紗的造型還是太驚人了,不得不防。
徐雲中清清嗓子:“厲宮主!”
萬仞宮弟子目光同情,完了,你死了。
徐雲中繼續道:“厲宮主,我有事想要請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