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想著,安平公主隻要成親,一切都好說。但北狄入侵,明年不可能成親了,而有時候兵貴神速,若是再磨一兩年,安平公主權勢穩定,那時候再成親,就不算什麼了。
北狄已經十多年沒有進犯了,偏偏挑今年入侵。也算是她倒黴。
……可能,要另尋他法。
太後索性拋了棋子,笑道:“下棋還是要兩個人下好玩,本宮太清楚自己想下哪步了。”
宮女陪著笑,正想說什麼,門口掀簾子的宮女有傳:“陛下來了。”
一眾宮女公公躬身行禮,整齊劃一。太後□□宮人的能力一直頂好。
皇上滿臉不耐,直截看著太後:“母後是什麼事需要這麼急著見朕?”
太後笑嗬嗬的,招手:“坐著,來下棋。”
皇上聽著就有些不耐,神情冷淡:“如果沒有彆的事,朕就先走了。朕的事還沒做完。”
太後心裡冷笑,什麼事?找內侍尋歡作樂,還是給韋崇沉寫信?真正的國事,真的都是安平公主在做。
偏偏皇上也是理直氣壯的樣子,太後見著都有些來氣。
“陛下難道是連陪本宮下棋的功夫都沒有了嗎?”
皇上戲謔笑著,笑意不達眼底:“母後尋朕,總是要說正事的。”
太後一愣,隨後就泰然地點了頭:“確實是,北狄進犯,本宮憂心不已。此戰之後,安平公主,怕是會風頭無兩。”
皇上毫無波動:“無妨。”
太後因道:“上一次,本宮尋陛下下棋,安平公主不是也來了?陛下要不要猜一猜,安平公主這次會多久到來?”
皇上道:“那個端茶的內侍,朕已經送出宮了。其他的宮人,也都換了位置。朕的身邊,除了佺公公,都是新人。”
太後笑道:“陛下上次說,本宮與安平公主相同。其實還是不同的,本宮隻是燒宮,而安平公主敢對您下手。您的正經旨意,已經多久沒能過鳳鸞兩台了?”
皇上沉默片刻:“朕看不出裡頭的區彆,都是不赦之罪。”
太後身邊的宮人已經把新的棋盤理出來,退下。太後執好黑棋,首下黑棋,循循善誘:“本宮的母家已經凋敝,而安平公主如日中天。她現在還需要陛下做一層遮羞布,而等她權勢穩固,執掌權柄,到那時候,還有陛下什麼事呢?”
皇上隨手下了一道白棋:“母後又待如何?”
太後笑著下一黑子,壓低聲音:“出征在外難免有意外,安平公主在擊退北狄軍後,身受重傷,回京城不久後,不治身亡——陛下,您看如何?”
皇上豁然起身:“母後此言,是想試探朕嗎?”
太後搖搖頭,靜靜看著皇上,皇上被看著心煩意亂。太後便笑道:“罷了,先下棋吧。”
冬日暖爐,清茶閒棋,手談一局,本來是件美事。然而皇上一盤棋下得是七零八落,太後實在無能為力,艱難下棋,還是贏了一局。
皇上猶豫片刻後,低聲說:“朕不關心那些,朕隻想讓韋公子回來,他最近……很有些樂不思蜀。”
太後問:“潼地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嗎?”
“沒有,甚至可以說,吸引他的東西在京城,”皇上眸底暗沉,“但是他幾乎可以說是永遠得不到,所以他似乎並不打算回來。”
太後耐著性子問:“他想要的是什麼?”
皇上沉吟片刻,認真說:“朕疑心他心悅蘇二姑娘。”
太後對自己的兒子如何已經心中有數,但聽到他如此開口,拿著黑棋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皇上似乎並不在乎安平公主勢大後會如何,他一貫放權,隻在乎他自己能不能得到快樂。又有誰會攔著他呢?皇帝的好處誰當誰知道。
太後深呼吸幾口氣,才定下心神,笑道:“安平公主大概也不希望他回來。他在潼地,倒也能安一方社稷。”
“他哪裡能啊,都是酈家那小子的功勞,”皇上想了陣,終究開口問,“聽說,蘇二姑娘也想跟著一起去伴城?”
太後看向皇上的眼神不知何時多了一分憐憫。她慫恿其他人下手,都特地會強調,不要動蘇寶珠。
蘇寶珠不是善茬,說不定還有一些非人的力量。她知道蘇家,從平定江南戰亂後恨不得盤一個窩蜷著,蜷個四五十年再出窩。蘇老太皇太妃,更是安享和平的。蘇寶珠能從哪裡來調查的力量?最不可能的就是答案。
但皇上想動,想借著對安平公主使勁的時候對蘇寶珠下手,她其實也樂見其成。皇上已經不是第一次不信邪了,他和安平公主對起來,她這個太後娘娘,相比之下會顯得麵容可親一些。
一個皇宮,祖孫三人,像是三國角力,說來也有趣。
太後剛想著,宮人就急匆匆地進來了,慌忙彙報道:“太後娘娘,蘇大人、蘇二姑娘把整個戶部都圍了,說戶部定的糧草事宜有問題,並且和劉家交往甚密,可能和劉家脫不了乾係。”
太後眼前一黑,差點一口血吐出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想繼續握著戶部,成為棋手手上需要有籌碼。她繼續掌管戶部本來是理所應當,她和安平公主都有默契。
蘇寶珠直接把她和戶部新任尚書的關係,扣成了劉家和戶部尚書的關係。如何不讓太後驚怒?
太後深呼吸一口氣,就要發令,用出她的後手。宮門口卻來了一個人。是蘇寶珠。
蘇寶珠肩頭還沾著雪花,更襯托她麵白膚瑩,唇紅齒白。
蘇寶珠和安平公主真的是一類人,上一次太後和皇上下棋是安平公主來,這一次是蘇寶珠。
但蘇寶珠比安平公主狠多了,安平公主好歹還會看他們幾分薄麵,而蘇寶珠揚起下巴,身後是禁衛,帶著凶神惡煞的氣質。
“太後娘娘之前燒了安勤宮,又和謀劃刺殺公主殿下的柳馳奇有密謀。說讓劉家洗心革麵,戶部卻依然在劉家掌控之中,隻是換一個傀儡。並且還籌劃著下一次的謀劃。請娘娘去小佛堂吧。”
宮外有一個太後的侍女怒吼:“這是太後娘娘,你們敢當對太後娘娘不敬?”
禁衛毫無動容,“請”太後往後殿的小佛堂去了。
皇上看著有些愕然,而蘇寶珠毫不動容。
她好歹精挑細選,花了一萬聲望才抽好這一批最得用也最能用的禁衛。不會在這時候給她撂擔子。
太後甚至連反抗都沒能做到,帶頭的打暈了她。
皇上看著他陌生的、令他都有些膽寒的禁衛隊,跌坐到桌子上,聲音禁不住有些顫抖:“太後是朕的母後,並且,沒有證據……”
蘇寶珠慢條斯理地撩起衣擺,笑道:“公主殿下要出征蕩平北狄,這時候需要後方穩定,追求勝利,並沒有慢慢尋找證據的時間門——當然,一定要說的話,太後意圖刺殺安平公主,這些話,皇上,您可以作證。”
“你……”
皇上瞪大了眼。太後做事滴水不漏,說的是狠話,於是隻有皇上能聽得見——但蘇寶珠也知道了。他一時驚了:“你憑什麼認為母後是這麼認為,並且這麼和朕說的?”
“不必偽裝,事到如今,關鍵時候,沒必要藏著掖著,我直接攤牌了,”蘇寶珠揚著下巴,氣質淩厲,“我之前擺事實講道理講證據,甚至聽從您的話去了一趟潼地,那時候都無所謂。但現在,北狄入侵不容得人背後捅刀,我不能再慢悠悠等你們真做出什麼,再秋後算賬。”
皇上看著蘇寶珠,眼眸有些禁不住的顫抖。他想到自己風華怡然的過去,他能笑著問蘇寶珠想不想當他兒媳婦。
蘇寶珠不想做他兒媳婦,她想做他爹。
蘇寶珠冷淡道:“隻要我願意,我可以知道陛下做的每一件事,和人說過的每一句話,想針對安平公主做出的每件事,並且捏出證據,告知天下。希望陛下從此安度晚年,隻在乎陛下宮中新來的那幾個小內侍。”
皇上抖著聲音問:“新來的宮人,有多少是你們的人?”
蘇寶珠看著自己為了發現隱患以及驗算隱患而又消耗掉的一萬聲望值。其實一個都沒有,那些小內侍也都是佺公公揣度皇上心意選的人。
但是看著皇上近乎崩潰的麵龐,她禁不住笑道:“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