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靜到無聲,風吹了進來。
在場的人都吊著心,眼看著傅青淮將傅錦明扔在了地上,短暫的靜默片刻,低淡的眉骨鋒芒儘斂,開了口問:“你想要什麼。”
傅錦明抬手阻止了要過來的貼身秘書,額角裂了傷,血還淌著,都往豎起的衣領滴。
但是他絲毫不在意,扶著中央的水缸慢慢站起身,吐著一絲冷氣說:“傅家的權要按照我的要求重新分割。”
劍拔弩張的局麵急轉,站在牆角那群議事的人早就備好協議合同,就看傅青淮要江山還是美人了。
傅錦明知道他會應的,就在遞筆來前,卻命人遞上一把精致的古董匕首。
“三弟,自幼父親就教育我們,私人恩怨要兩兩相抵。”
他說每個字,起伏的胸膛都劇痛襲來,懷疑是讓傅青淮給打斷了肋骨,但是無所謂了,如今他也找到了對方軟肋,將血沫咽下喉嚨,話是斷續的:“方才你左手臂傷的我啊……我要你,親手廢了它。”
兄弟兩人的恩怨,他不要旁人來摻和一腳。
傅青淮沾了魚缸水的衣袖濕著,隱露出一節冷白且描繪著神秘佛紋的手背,傷過人的緣故,往下的指節略顯淩銳,還泛著紅。
他那雙眼,盯著傅錦明狠辣的笑容。
“聽聞薑濃寫了一手的好書法,就不知道她是苦練了多少年,若是傷了手。”
有些話點到為止,傅家的男人最懂得誅心。
傅錦明有薑濃這張保命符,早就恨透了傅青淮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傲模樣,眼下不急於分權,極度渴望讓他也嘗嘗受人處處桎梏的滋味。
“我數三下——”
傅錦明這個三字都沒落地帶響,風是靜止的。
傅青淮動作乾脆利落,撿起古董匕首直接鋒利地插進了左手臂,鮮血浸透了一大片襯衫料子,深紮進骨髓,但他俊美的麵容毫無波動般,連眉骨都沒皺一下。
左臂傷口無法壓抑的疼痛,讓傅青淮腦海中想到的隻有薑濃,那個在他尋找親生母親的路上,遇到暴風雪隻能被迫停下來,救下的女孩兒。
她就像是白雪淤泥裡的一株臟兮兮白山茶,施以了援手,就顫巍巍的纏繞上了他手臂,在經年中陪伴著他度過無數失眠黑夜,神聖而不可侵犯……
時間也不過淌了半秒,古董匕首被傅青淮緊崩著冷漠的下顎線拔出那一刻,肅靜的院門口處,驀地響起了一聲:
“三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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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傅青淮自廢手臂的這一幕,薑濃心臟劇烈收縮,趕來晚了半步,體內的藥效徹底未褪,直直停滯在原地,下一秒,整個人被激得眼前模糊,除了鮮血外,什麼都看不清了。
她像是又夢回了那場暴風雪夜裡,光線昏暗的車內,年少的傅青淮就坐在眼前,白色的襯衫都是濃稠血痕,任由她細白的手指牢牢地抓緊衣角,好聽的聲音耐心地問:“你想去哪裡?”
這一次薑濃沒有哭著說想找外婆……她抬起被不清白泥水濕透的小臉,唇微張,帶顫的虛弱音色,很努力地想把話說清楚:
“找、找三哥傅青淮。”
臉頰有抹濃濃的藥香,熏著她被淚水黏住的卷翹睫毛。
薑濃聞著,似被這抹香勾回散了的魂魄,睜開眼時,人已經躺在了主臥那張床上,環境是熟悉的,老宅布置偏奢華的古色調,沒有明亮的水晶燈,光線暗紅,蓋在肩頭的被子蓬鬆溫暖,手能自由動了。
薑濃陡然清醒過來,剛要起身,卻被摁住。
“三哥在這。”
傅青淮就坐在床邊,修長冷白的兩指拿著精致小香爐,這是宅裡的老人兒教他的祖傳偏方,說用特殊藥草點燃熏著,能把人驚散的魂給召回來。
他不知道效果如何,見薑濃睡不醒,時而悶聲哭著,隻能試試。
如今人是醒了,小香爐也被扔在了床頭櫃,還未說兩句話,薑濃哭紅腫的眼睛透著掩飾不住的焦急,盯住他,淚水彌漫了上來。
無法阻止語言,看什麼都是紅的,指尖就這麼緊攥著被子。
傅青淮對她笑,早已換了一身純黑的綢緞襯衫,半點傷都不讓她看到,薄唇溢出的音色偏低柔:“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是三哥沒有好好護住你。”
他的話,反而讓薑濃憋了許久的淚珠順著眼尾淌了下來,隨即滴進乾淨衣領,顫抖著的手去摸那傷到無法動彈的左手臂,不敢用一絲力:“沒有三哥,我早就死在了十年前那場暴風雨裡,是、是三哥拿這條手臂換了我的命……”
薑濃哽咽得說不完話,有些事藏在心底很久,一直想尋個機會正式跟他說。
傅青淮於她,之間的羈絆很深,是同床共枕,用身體親密感受過彼此的愛人。
——亦是把她留下來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