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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察覺到自己失態,寧氏微微一笑,道:“彆緊張,我叫你來為的不是這事,而是……”輕輕笑了笑,笑聲從喉管發出,溫潤悅耳,“聽說你對我給你尋的這門親事不滿意?”
蕙質也不廢話,撲通一聲,直挺挺跪倒在地,膝蓋與地麵乍然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聲響,由於動作過於突然,蕙質心理上雖已做好準備,身體上卻慢了半拍,沒有及時緩衝,膝蓋霎時被堅硬冰涼的地麵砸的生疼。
蕙質當時就紅了眼眶,因為實在太痛……不過倒也省得費心專門去擠眼淚。
蕙質任由眼淚簌簌滾落,強忍住膝蓋部位傳來的鈍痛,艱難往前膝行幾步,伸出手,顫巍巍拽住寧氏衣裙的下擺,仰著梨花帶雨的麵容,楚楚可憐看著寧氏,顫聲求饒:
“蕙質從前不明白夫人的苦心,這才不知好歹,可如今蕙質已然開悟,這樁婚事的的確確是蕙質所能尋到的最好一樁,”哽咽著,拭了拭眼淚,“我本卑賤,顧家家大業大,我嫁過去便能做正頭娘子,實是亡母在天有靈,時刻保佑,才叫我尋得這麼一樁好姻緣,蕙質若敢對夫人不滿,豈非是好賴不分,不識抬舉的小人?蕙質做不出那起子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惡心事,心中隻有對夫人的無儘感激。”
蓮花姑姑是為什麼去找的寧氏她沒有忘記,一味否認隻會欲蓋彌彰,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做小伏低,說幾句軟和話,至於如此是否會失了臉麵?這不是蕙質該考慮的事,命都要沒了,哪還管有沒有臉?
寧氏沒有接話,隻眯著眼睛,目光銳利在蕙質布滿淚痕的臉上遊移。
蕙質絲毫不懼,由著她四處打量,伸直雪白的脖頸,微仰頭顱,做出一副我見猶憐的媚人之姿。
她知道寧氏愛看她這副模樣。
蕙質很小……也不算很小,大概是十二三歲,開始抽條長個的時候。
她便發現,她越做出一副矯揉造作、與端莊大方背道而馳的小家子氣姿態,寧氏就越不會為難她,對她的態度就愈發和藹。
她將這種發現第一時間告訴給蓮花姑姑,蓮花姑姑卻隻是冷笑,並不作解釋,隻告誡她,可以把這種模樣做保護色,一種阻擋惡意的手段,卻萬萬不能真的變成這副模樣。
大家小姐,當家主母,就該得體大方,端莊高貴,這麼一副扭捏作態,隻會是以色侍人的妾室慣用的手段,終究上不得台麵。
蕙質一直將蓮花的告誡謹記在心,也一直用楚楚可憐的外表偽裝自己,隻有一次例外。
果然,寧氏見她如此,麵色當真緩和不少,心中更是悄悄鬆了一口氣。
看來是她多慮,起初聽到這丫頭為抗拒這門婚事跑到元振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她還以為這丫頭有多堅韌,不曾想仍是這副登不上台麵的下賤做派。
唉,罷了罷了,寧氏心中釋然。
堅韌些也好,反正就要嫁到顧家去,顧家這門親可是她費了好一番心思千挑萬選出來的,堅韌些撐的也會久一些,自然,受的折磨也會更多。
寧氏舒展雙眉,眸中快速劃過一絲暢快,對蕙質微微抬手,慢聲道:“起來吧,你是個好孩子,知恩圖報,不比蓮花那丫頭,總愛把人往壞了想,總以為彆人對她好是要圖些什麼。”
歎了歎,又語重心長囑咐:“顧家根基深,是當地的大族,顧老爺年紀雖大了些,卻是個疼老婆的人,幾房姬妾無一不稱他的好,你此番嫁過去,必然是過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日子,你千萬要珍惜,不要耍小性兒,要與顧老爺安生過日子,最好再多生養幾個孩兒,如此我也算對得起你死去的親娘。”
蕙質又哭又笑,做出一番感激不儘的姿態,對寧氏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光潔白嫩的額頭磕出幾個鮮紅的印子。
“怪道府中上下無一不說夫人菩薩心腸,神鬼見之都要生憐,蕙質從前隻道下人慣會阿諛奉承,如今才知夫人的的確確就是觀音在世,甚至過猶不及,蕙質當真、當真為從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無知感到羞愧!”
寧氏不是傻子,知道蕙質在做戲,蕙質更不是蠢人,知道寧氏知道她是在做戲,不過眼下兩人都需要這份體麵,全程便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交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