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湯坐在書案前,手執狼毫,安靜地默寫大字,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他讓情緒冷靜下來的一種方式,人若是生氣,容易衝動壞事,唯有極度的冷靜,才能分析出利弊,做出正確的選擇。
劉氏案終於結束,對於結果,黎湯是極度不滿意的。
他的骨子裡是個大男人主義者,認為就算王大郞幾次三番差點將劉氏打死,就算他給劉氏帶來的傷害比劉氏帶給他的大,那也不是劉氏應該反抗的理由,更不用說她還抱著殺夫的念頭反抗了。
男人為天,女人為地,天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是應該的,大地就該沉默地接受。
女人緣何能反抗男人?不管男人給什麼,都應該受著。
結果皇帝竟然判劉氏無罪!
那毛都沒長齊的國公世子楊清泉居然號召一群人,說要修改大康朝的婚姻律法,說要儘量公平一點。
真是豈有此理!
男人占優勢不是應該的麼?難不成楊世子其實是個女人,才會總想著為女人說話?
黎湯越想越生氣,手裡的狼毫差點直接捏斷。
“臣這是為了我朝的人口著想,不管男人、女人,都是皇上的子民,國法大於家法,女人能生育下一代,國家的財富歸根到底是人創造出來的,人多財富就多,人若是死了、少了,國家的財富就少了,損失的可是朝廷,是皇上!”
“男人賣的不是妻女,而是國家的財富啊!”
楊清泉在朝堂上振振有詞,表示不管男人女人都是皇帝的子民,皇帝的財富,被人私賣了或打死了,虧損的也是皇帝。
位上的皇帝一臉讚賞之色,外甥說的沒錯,管你是誰的妻子、誰的兒女,都是給他乾活的子民,哪能輕易賣了打了?
有皇帝的金口玉言,日後相似的案例都可以這麼判!
黎湯極度不滿,若是如此,男人在日後家中哪還有地位?那些女人豈不是可以一言不合,就能反打反罵回來?
若這律法真的改了,日後那些女人豈不是要騎到男人的頭上?這讓他如何能忍?而這次劉氏案的結果,也觸及到了不少士大夫的利益,正是他不滿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裡,黎湯一把將寫滿了字的紙撕得稀巴爛,連寫字都無法令他再冷靜。
昨兒在外忙了一天回來,又渴又餓,原想好好歇息一下,哪知金氏居然不管不顧的,撲上來就伸手撓他,他大怒之下,直接一巴掌就打過去。
事後問清楚原因,他並不覺得有什麼。
大女兒要將前妻沐氏的嫁妝討回,他並無太大的意見,原本以為隻是個紈絝的江小侯爺實則很有算學和破案的天賦,據說連皇帝都想讓江小侯爺去邢部或大理寺當差。
如此說來,大女兒嫁入定遠侯府,還是很劃算的。
四皇子就算再尊貴,現在也隻是個光頭皇子,上麵有皇父盯著,他的用處還沒有已經襲爵的江小侯爺大呢,更不用說江小侯爺
本身極有才華,
且與國公世子楊清泉的往來密切。
如此一番細想,
黎湯心口的那股火氣終於少了些。
楊清泉不一定是站劉氏這邊,更不是支持女子造男人的反,說不定他隻是為了給江小侯爺脫罪。
說起來,還真有不少人是站江小侯爺那邊的。
也不知道江小侯爺從哪兒翻出來的一本關於算學的西域奇書,竟然讓一群紈絝直接變成賭神,京城不知多少賭館倒黴,紛紛倒閉,賭館幕後的人氣得要死,自然要給江小侯爺一個好看。
而承了江小侯爺這份情的那些紈絝的家長,當然也要為小侯爺說話。
隻要聰明的,都能明白,大閨女嫁給江小侯爺目前是利大於弊。
這些紈絝的家長基本上都是位高權重,若是四皇子有了這般厲害的連襟,在奪嫡上更有優勢。
是以大女兒的嫁妝不僅要全部歸還,還得給她再添一些,就當是用來拉攏定遠侯府……
黎鬱雲並不知道,一大波的嫁妝正向她襲來。
得知劉氏案的結果,她隻有高興,為天下那些不幸的女子高興,也為未婚夫身上的麻煩沒了高興。
對了,她為他做的扇墜子已經做好了,得找個機會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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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並不怎麼高興。
不知為何,最近知書變得十分囉嗦又嘮叨,隻要逮著他,就開始念叨讓他趕緊寫話本。
渾身都在抗議工作、隻想鹹魚的小侯爺隻能和知書玩起躲貓貓,最近特彆愛去國子監,幾乎想賴在這裡不回府。
小侯爺的婚期已經定下,又不打算考科舉,在國子監的夫子心裡,來不來都隨他。
當然,最好不要再來,以免打擾那些好學的學子讀書。
紈絝們就非常歡迎小侯爺,他們一個個跑來和小侯爺訴苦,說那些賭館太過分,竟然改革賭具和賭術,專門針對他們這些算學學得好的人,他們辛辛苦苦地學了那麼久的算學啊!那不是白學了嗎?
小侯爺弄清楚賭館改革或升級的賭具和賭術後,一臉抱歉地表示:“我也沒辦法,我的賭術都是從西域奇書中學來的,這本書顯然跟不上賭術的變革……”
就在這時,杜明規拿出一本書,往眾人麵前一擺。
他得意地說:“你們想差了,那西域奇書跟不上,這本肯定跟得上!”
“這是什麼書?《算學:從治賭到治國》?”
紈絝們紛紛湊過去,等看清楚書麵上的字,紛紛倒抽了口氣。
有人駭然道:“真是好大的口氣!明規,你打哪弄來的書?不會是什麼胡說八道的吧?”
杜明規一臉神神秘秘的,“我堂兄不是剛從江南回來嗎?聽說這書在江南已經鬨翻天了,好多人學了這書後,去賭館大殺四方呢。江南那邊的賭館現在處境可不好,倒閉的倒閉,破產的破產……他們大怒之下,竟然去向官府告狀,說要禁了這書……哪知道這是越想禁越禁不住,想發財的人太多了,現在基本
都是人手一本。”
一顆顆腦袋湊了過來,
爭先恐後地看這本書,
小侯爺也不例外。
對於書後麵敘述的治國策略,他們沒有太大的興趣,這群紈絝隻管看治賭的。
“哦,原來賭館是通過這種方式出千的,骰子裡注入金屬可控製點數……娘的,賭館也太坑了。”
“你們看,還可以用磁石操控……”
紈絝們紛紛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怪不得這叫治賭呢?這是將所有出千的方式全寫出來了吧?”
知道賭館出千的手法,誰還樂意進去啊?因為必輸無疑。
一個紈絝哀歎道:“突然間就覺得賭博好像挺沒趣味了呢。”
其他紈絝則怒氣衝天,他們那麼辛苦地學算學,幾乎是頭懸梁、錐刺股,就為了在賭館大殺四方,結果他們靠腦子去賭,人家竟然靠作弊來贏他們的銀子?
紈絝們現在的感受就是:寒窗十年,好不容易得以參加科舉,自己辛苦得半死還沒中舉,結果聽到某某某作弊成功,考中狀元。
簡直豈有此理!他們學了那麼久的算學,竟然白學了!
“走,咱們去拆穿賭館出千的手法!”
“說得沒錯,咱們給賭館好看!”
賭館既然敢改革賭技讓他們白學算學,他們就敢打爛賭館的飯碗!
一群紈絝義憤填膺,怒氣衝衝地朝著賭館而去,誓要讓賭館好看!
小侯爺將扇子插在腰間,跟著一群紈絝們浩浩蕩蕩地朝賭館而去,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紈絝們見狀,覺得小侯爺真不愧是他們的同窗好友,就是要同進退啊。
想必小侯爺應該比他們更憤懣吧?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將西域奇書裡的算學都學通、學會,好不容易成為世人敬仰的賭神(?),結果不管去哪家賭館都被禁入不說,還因此被人借劉氏案彈劾。
紈絝的家長們為了讓兒子彆總是跑賭館,將這事從頭到尾掰碎了分析給他們聽,人家小侯爺好心貢獻出一本算學書,你們學就學了,成群結隊的到賭館發財,他們人多勢眾,賭館沒辦法,這不專門逮著小侯爺往死裡罵嗎?
紈絝們心裡其實也是非常感動的,原來小侯爺作了這麼大的犧牲。
想到這裡,紈絝們勾著小侯爺的肩膀,十分講義氣:“子寬,我們給你報仇去!”
當那本奇書從江南流傳到京城,京城的賭館覺得自己快要開不下去了。
江子寬的奇書算個屁?!
那些紈絝的算學天份沒江小侯爺高,也不可能像他那樣一直贏,但這次出的算學書就要人命了,不在於學得更高深、賭客們都能算賭具的機率,在於他們出千的方式。
各個賭館的負責人發誓,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世間原來有那麼多方式可以出千,哪家出千的法子不藏著掖著的,子子孫孫傳下去當傳家寶啊?
這下好啦,竟然被人一鍋端了,日後誰還願意來賭場?
現在整個
大康朝開賭館的人都要恨死這本書的著作者,
就連江小侯爺都要靠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