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伐“嗯”了聲後,黃色小蛇探出更多的身體,在半空中扭過頭觀察著白言的表情。
“師父們本就是一縷靈識,因為封存在各自的本命法寶中又被代代的星主隨身戴著溫養法寶才得以存活這麼多年,平常他們都在沉睡,隻偶爾醒來或者我們主動呼喚了他們才會與我們交流,一旦從法寶中離開寄宿到我們的體內,要不了多久就會消散,真正死去......”
“所以他們都已經?”蒼伐不忍問完。
不過也算明白了,為何受了重傷的皓月星主們能夠這麼快完好無損,想來是那些大能者消散前幫忙“修複”好了身體,至於死去的皓月星主“複活”就更好解釋了,真正死去的是那些大能,他們消散後將身體歸還,比起白言和天璿、天璣,“死”過的那幾位星主就算“活”過來了,情況也有些糟糕。
“我還有個問題。”
今晚的夜色除了頭頂的月光顏色不同,其他的似乎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不,或者可以說,除了月色還有很多的東西不一樣了,隻是一切都還在細微的變化中,蒼伐沒能看出來。
他話音落,白言輕輕“嗯?”了聲。
“最後出現的離朱,”這個問題自己肯定要問到的,因而白言的表情並不意外,人安靜等著,聽他繼續道:“是誰?”
那突然闖入進來的離朱鳥身上攜帶的妖力非常強大,甚至強過了自己,根據氣息,蒼伐判斷應該是離朱的嫡係。
隻是自己並不認識,而且在徹底黑天前,他看到的那幾隻到場的傻鳥的表情相當彆扭和古怪,而應龍還有良龜,他們似乎都認出了最後出現的那隻離朱鳥。
“大夢一場計劃,”白言語調緩慢,仔細道:“其實是雙份的。”
“什麼?”
“為了確保絕對的萬無一失,這件事情除了搖光,其他星主並不知情。”
“還有妖經曆了跟我一樣的事?”
“相似,並不相同。”
“難怪你說自己喜歡做兩手準備,”蒼伐複雜道:“另一場計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隻離朱的身份?”
“我和你回家的時候,爺爺曾問我發生在一百三十年前的事情。”
蒼伐回憶著,想起了,“是了,你那時候告訴他,離朱是你殺的。”
“他並未死。”
“你從中做了手腳?”
“是。”
“為什麼?”蒼伐話出口就後悔了,還能是為什麼,自然是因為要將那離朱當成棋子了。
“不隻是因為大夢一場計劃,還因為我想防備一位妖。”
“誰?”
“夫君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是誰在和皓月合作嗎?”
“......”蒼伐從白言懷中爬出來,纏繞到人脖子上,“誰?”
“那妖出身離朱一族。”
“你們既然是合作關係,為什麼要防備他?”
“我是皓月首領,無法光憑借信任和感情行事,我們依賴他,和他合作,這是資本也是危險,我必須有所底牌好在需要時派上用場。”
“既然如此,你還不能告訴我他是誰嗎?”
“其實另一場計劃實施的並不那麼成功,直到成功之前,我也並不確定火亨願意過來。”
“火亨?那隻離朱?”
“是。”
“你也在賭?”這麼大的事情上?不像白言的風格。
“打開歸無前,我並不知道天柱下還有結界。”
是了,本該是十拿九穩的,所以白言也是被逼到了那個份上,好在火亨還是來了,跟自己一樣,做了“愚蠢”要命的選擇。
“所以,那和人類合作出賣妖族的該死的臭鳥到底是哪隻?”
“我不能說。”白言搖搖頭。
蒼伐蹙眉,“你都跟他玩這手陰他了,看來也沒有多感情深厚,為什麼不能說?”
“他畢竟幫助了人類,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這點口我還是要守的。”
蒼伐不太高興,不過也不強求,他好奇叛徒為何這麼做,“他想得到什麼?”
“應龍統治大陸太久了,想真正動搖他們,局勢就得大變。”白言解釋了句。
蒼伐罵,“這玩的有點太瘋了!”
白言點頭認同道:“那確實是個瘋子,有時候我覺得他是為了自己的族群,更多的時候,我覺得他純粹想要玩,他經常和我說一句話。”
“什麼話?”
“這世間不該存有秩序,因為太無趣了。”
是瘋子無疑了,蒼伐確定了。
“不過,就算沒有天柱下的結界,這顆棋子我也會讓它動起來,為了你。”
聽前半句,白言毫無感情的形容火亨為棋子,蒼伐心中不舒服,後麵那三個字卻又讓他的心情瞬間陰轉晴。
“為什麼?”
“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幫忙打開了歸無,紅月消失後,全妖族都會注意到冥河,如今......”
白言意味深長,蒼伐明白了,“如今因為火亨,離朱一族也算踩進坑輕易甩不乾淨了。”
“是,還有,一切恢複正常後,很多人類將獲得修真的能力,衝擊最大的一定是皇城應龍一族,”白言平靜道:“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要不安寧被分散精力,水徹底渾了,對冥河是有利的。”
想的還真深,不過現在是為了自己在算計,蒼伐心裡還是高興的,隻是,他問道:“你這麼做,跟你合作的那家夥不會翻臉嗎?”
按照原本的計劃,到時候應龍一族將麵對層出不窮的麻煩,而冥河也將因為被扣上幫助人類的帽子事事受限,良龜一族能造成的麻煩有限,到時候離朱就能抓住時機快速壯大。
如今,彆管早該死在一百多年前的火亨為什麼沒死,又為什麼出現在不歸山,對極為注重血脈的四族而言,總之他是離朱一族的嫡係,等同於讓離朱一族也被迫摻和進來了。
“或許會吧。”白言聳肩,語氣並不在乎。
蒼伐莫名想起一句話,“你這是過河拆橋?”
“不算。”白言冷漠道:“合作的過程中他也隱瞞利用了我許多,隻能說彼此彼此吧。”
“回去吧,”蒼伐無意再說這些,慵懶道:“這次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覺。”
“其實,我也有好奇的問題。”白言語速放慢。
蒼伐拿腦袋碰碰他,示意人伸手將自己抱到懷裡去,“想問什麼?”
白言沉默了許久,蒼伐沒有催促。
“如果,那個瘋子的故事是真的,”白言沙啞道:“如果夫君你是他,你會做什麼選擇?”
“如果?”蒼伐當真好好思考了下,如果自己是那個瘋子?
其實說來有一點相同,自己和那個瘋子都曾遭遇伴侶的欺騙和背叛,不過比自己慘多了的是那個瘋子小時候的經曆,和自己不一樣,從小被人類圈養折磨,換了自己......
蒼伐老實道:“估計也恨人類,也會想著殺光他們,畢竟受了那麼多的苦難,不出這口惡氣怎麼行。”
白言沒有打斷他,蒼伐繼續說道:“但在我愛上那個人類後應該會停止殺戮。”
“是這麼容易放下的嗎?”白言輕聲問。
蒼伐搖頭,“不容易放下,很不容易放下,但是又如何呢?我們生來就應該快活,喜歡上一個人愛上一個人的心情是愉悅和快樂的,但仇恨是痛苦的,所以這麼簡單的選擇很難做嗎?”
白言像是被他的話給震撼到了,腳下慢了一慢,不知該說什麼。
“快樂和痛苦中選擇一個,傻子都知道要前者吧?”
血海深仇恩恩怨怨,到了蒼伐這,隻剩下如此簡單的快樂和痛苦二選一,白言忽然仰頭笑了起來。
蒼伐倦意襲來,懶洋洋道:“我先睡一會。”
他說睡一會,可閉上眼後再沒睜開,白言日夜趕路終於在第三天回到冥河,沒了上一次來的那動靜,他很順利的回到妖府中。
蒼修嗣和蒼浮早等候在門外,見著他一人歸來,很快將目光落到他胸口。
白言跟著他們回到房間,將懷中徹底睡死的小蛇抱了出來輕輕放到床上。
蒼修嗣一手摸著蒼伐的身體,蒼浮則轉眼看向他。
白言將當日的情況大概說了幾句,蒼浮很快抬手打斷他,“剩下的我們都知道了。”
不奇怪,事情過去也有三天了,以冥河的勢力想知道什麼都打探出來了。
“他怎麼樣?要睡多久?有沒有危險?需要我做什麼嗎?”白言第一次如此失態,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蒼修嗣坐在床沿,老者的聲音相當冷淡,“毀了一顆妖珠,等同於剝了千百次的皮,他陷入沉睡也是身體的自我保護。”
“嗯。”白言的目光還緊緊黏在蒼伐身上,“需要睡多久呢?”
“用上頭的時間來計算,”蒼浮接話,“短則十年,長......”
白言很緊張的看過去。
“說不好,就算醒來了,也還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恢複,並重新一點點修煉妖力。”
“我們聽這孩子說起過,”蒼修嗣並無蒼伐在時的為老不尊,如今的他很是威嚴,“他答應給你半年時間緩衝去收拾皓月那個爛攤子,如今上麵的情況,你可以想象。”
白言能夠想象,結界初開,很多人類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皇城下的軍團不知道有沒有撤去,各地的混亂也需要去整理,皓月七星中搖光扔下令牌等於是退出了組織,天璿和天璣受了重傷,其他人還處於昏睡中,這是最需要自己的時候。
人類需要皓月去帶領改變,皓月則需要自己回去引導。
“你走吧,”蒼浮將自家弟弟抱了起來,“我們會將他送去冥河最深處讓他好好在那休息。”
白言的視線跟著蒼伐的身體移動,突然開口道:“不,我留下。”
“?”一老一小,冥河的兩位主導者露出詫異神色齊齊看向白言。
白言卻還盯著蒼伐,“他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候。”
虛弱到彆說妖了,就連普通人都能輕易將他殺死。
“蒼伐在冥河是安全的,”蒼浮並不是出於關心白言才說這話,“你也還有半年時間,你可以在半年後回來。”
“不。”白言搖著頭,一點點轉移目光看向蒼浮那張跟自家伴侶有七八分像的麵容,堅定道:“我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他,我得守在他的身邊。”
“那你的皓月呢?”蒼浮冷眼。
“......”白言深吸口氣,沒用太久的時間,他微笑道:“從他幫我打開歸無的那刻起,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比他更重要了。”
“包括你的責任?”
“他幫我打開歸無,我離開皓月,這是我們談好的條件。”
“你不後悔今日的決定?”蒼浮警告道:“去了最深處,短時間內可上不來。”
“我所能儘的最大責任就是破壞紅月,我做到了,蒼伐對我說過,接下來我應該做自己,”白言往前幾步,堅定伸出雙手,“我現在就隻是他的伴侶。”
“是嗎?”蒼浮似乎不相信他的說辭,尖銳道:“他最重要?那若將來,他和皓月起了衝突呢?”
“我是他的伴侶,自然是要護著他,”白言看著蒼伐,目光異常的溫柔,“我也相信,他不會讓我做這樣的選擇。”
雖還有很多的擔心,但就如那日瀟灑離去的搖光一樣,自己能做的最大的事情已經做了,接下來的一切都要交給接下來的人。
對人類來說,最困難的時光已經過去了。
蒼浮打量了他片刻,移轉目光看向自家爺爺。
蒼修嗣衝他無聲點頭。
白言接過了蒼伐,很小心的將其抱在懷裡,在玄蛇一族族長和少族長的陪護下,他去了冥河最深處。
蒼修嗣看著沉重石門在眼前關上,忽然摸著胡須笑出聲來,“這臭小子!”
“爺爺?”蒼浮還是那張冰塊臉,除了白言決定留下的時候他震驚了下。
“被他賭贏了,”蒼修嗣轉過身,感歎唏噓道:“到底是年輕好啊。”
他其實還找自家孫子聊過一次,蒼伐那時候怎麼說的?
那小子信誓旦旦的說,“越是難摘的果子越好吃,隻要結果是好的,過程艱難點無所謂。”
“白言是那難摘的果子?”
“他當然是了,一般的人類跟他有的比?”
“希望你小子不要輸。”
“不可能輸,”蒼伐那時候的神情跟今日的白言倒是很相像,堅定萬分的拍胸脯保證道:“一定是甜的,很甜很甜的那種。”
......
蒼伐這一覺睡得很舒服,模模糊糊醒來時,尾巴先觸碰到溫熱的臉蛋。
小蛇扭腦袋,金黃眼瞳盯向睡在自己身邊的人類。
是白言。
他再看周圍,昏暗房間中隻有角落的長明燭台外加一張寒酸的木桌子,居然連張椅子都沒有。
小蛇在石床上遊動著,半天後回頭,吐出的信子惡意的碰到白言緊閉的眼瞼,人類因為不舒服,本能翻身麵朝外。
蒼伐順著白言的背爬過去,繼續吐信子。
人類蹙起眉,很不情願的睜開眼,白言一下愣住了。
黃色小蛇上半身昂起,白言總覺著自己從一條蛇的臉上看出了笑意。
“蒼伐?”
小蛇點頭。
“你?”
小蛇從床上離開,下一秒,蒼伐恢複人形後在床前伸了個懶腰,帶笑道:“不認識你夫君我了?”
“你醒了?”
“來!”蒼伐伸出手,輕聲道:“抱抱。”
白言坐起在床上,眨巴眼睛再眨巴,終於,他慢慢抬起手狠掐了自己一把。
蒼伐搖頭調侃,“我醒來就讓你這麼不高興?居然掐自己,你啊你......唔!”
下一秒,床上的人用力飛撲進他懷中,蒼伐被撞了下,吃痛之餘感到無奈,他摸了摸白言的腦袋。
“你太貪睡了,”白言帶著哭腔抱怨道:“我等你好久。”
蒼伐看人黏在自己身上撕不下來,乾脆將人橫抱起放回到床上,“多久了?”
“五年,”白言馬上補充道:“上麵十年了。”
“當年你送我回來後......”
“我一直都在這。”白言抬眼看他。
蒼伐愣了下,“沒有上去過?”
“沒。”老老實實的,白言紅著眼睛探頭,表情跟小狗似的求獎賞。
這般模樣蒼伐熟悉,以前的白言梨撒嬌也總是這樣。
“皓月呢?你不管了?”
“他們沒你重要。”白言幾乎沒猶豫。
蒼伐定定看著人,心中感動有,擔憂有,高興有,複雜也有。
“我早就這樣決定好了,”白言低下頭,自言自語般,“皓月首領已經死在不歸山了,活下來離開的......”他主動伸手捧起蒼伐的手掌,虔誠道:“隻有白言梨。”
“我的梨梨?”
“嗯。”
蒼伐心中柔軟,從白言梨手下抽出自己的手掌專注描摹著人的唇,“我現在還隻能維持一個時辰的人形,過了就會累。”
“沒事,我陪著你。”白言梨啟唇說話,一開一合的,蒼伐的手指順勢溜了進去。
按著白言梨的舌尖,蒼伐的呼吸起了變化,“你能渡氣給我吧?”
“能是能,到底和妖力不同,不能太多的。”白言這樣說的同時,另一隻手搭到了蒼伐的手腕上。
蒼伐閉上眼感受著體力的充沛,大約四五分鐘吧,他重新睜眼。
白言收回手,額頭有細密的汗珠,因為蒼伐的手指還在他嘴裡含著,所以說話聲顯得模糊,“你現在能維持十個時辰了,夫君想要做什麼嗎?”
“夠用了。”收回黏濕手指,蒼伐露出滿意笑容,他將白言梨放平到床上俯身湊到人耳畔,曖昧道:“乾你。”
“哎?”白言手指抖了下。
蒼伐在吻上前最後保證道,“放心,一分鐘都不會浪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