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愷戈盯著他臉,看到了猶豫和怯懦,歎道,“不,你還沒有明白。”
休息時間被拉長,陳愷戈回到自己的導演位置上,他一會兒沉思,一會兒又站起來指揮。陳愷戈的老婆陳虹摁住他,“老陳,你不要太激動了,心理負擔彆那麼重,你是大導演,所有人都在注意你情緒,你看看……”
劇組充斥著一股高壓氣旋。
“我有什麼負擔。”
“老陳,我們夫妻倆,這種話你還要來騙我?”
陳愷戈於是歎了聲,“隻是一點點。”
自從那一部足以載入影史的巨作《無極》上映以來,陳愷戈的日子並不好過,他遭受到了罕見的批評,一度陷入到抑鬱之中,之後三年沒有拍攝電影。
也是在這過程中,陳愷戈徹底的被國師甩開,兩者再也不能相提並論。
國師的精力實在是太離譜,他在質量上和數量上完成了對陳愷戈的全麵超越,中間還搞了個奧運開幕式。
原先手底下的小美工,陝省來的莊稼漢,自己的同班同學,那個差點因為年紀大跟不上進度被開除的loser,被人貼小字報罵的到處哭的loser,現在反超了,陳愷戈心裡過不去。
陳導不是壞人,他隻是想做第一。
正是為了這個第一,他才在《英雄》票房大獲成功後,上馬自己的史詩電影《無極》,票房撲街後又患得患失,失去了大導的風度。
馬上要開拍了,他瞧見陳虹還在自己旁邊,便道,“怎麼了,怕我失心瘋了?這才哪到哪。”
“莪聽說有人在查你消息,查你……對他有沒有意見。”
“方沂?”
“對。”
他老婆猶豫道,“方沂的風評真的很好,我其實也欣賞他,我知道你也欣賞……”陳虹一直注意他表情,忽然笑起來推他,“你不要否認啊。”
“是欣賞嘛,不過是複雜的欣賞,我也講不出來。”
陳虹:“既然如此,你不要亂扯一些話讓記者誤會,他們太可惡了!隨口講的話,都拆出幾個意思來讓人起爭執。”
陳愷戈偏過頭,看監視器外的劇組眾人:每天早上,他們像是來奏折的朝臣一樣,事事拿不準了都要像自己稟報,而自己通過他們掌控這個小帝國,他的想法具現成真實的畫麵,故事埋入到很多人心裡麵。
這一切是當年還在京影學電影的他,所能想到的最美好成就了,實在是讓人著迷。
他忽然道,“你二十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陳虹說:“我在演電視劇了,言情劇,當時我可還沒遇見你啊,你那時候怕是也想不到會和我。”
“我?我整天在京影的放映廳‘拉片’,把國外的片子一遍遍找來的看,當時放映機還沒有倒映的功能,好鏡頭稍縱即逝,我眼睛都不敢眨,冬天的風把我手指都刮出凍瘡,我一刻不停的記著筆記,回去了還要看著筆記不停的回想,和田狀狀聊片子的精彩部分,我覺得我很努力了,那麼多人排隊,我總是前幾個看到……但是有個混蛋,他嗎的,就死釘在了放映廳,牛皮糖一樣,臉皮太厚,趕都不趕不走!”
“我以為他很牛逼,去問他看出了什麼,他的答案讓我發笑,狗屁不通,我後來就沒把他當一回事。”
“後來自己拍電影的時候,聽說他要發配回老家了,去那種地方製片廠蹉跎一輩子,我他嗎的可憐他,讓他來幫個忙而已,後來他……後來他……”
陳虹接道,“方沂現在十九歲哦。”
“我沒有提方沂啊。”
“哦。”
陳虹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是笑的很可愛,起碼在陳愷戈看來是這樣,讓他沒辦法生氣。他嘟囔著道,“我還是覺得那個方沂太急了,不是嗎?”
陳虹說,“關你什麼事情,和你又不是一輩人。你不要莫名其妙得罪彆人——你是風光咯,指點江山,他多少給你前輩的麵子,但是替咱兒子想一想,你有老的一天,他起碼還有三十年。”
“他要是受不了我說幾句話,說明他心胸太狹隘。”陳愷戈不去想這個事情了,把旁邊的喇叭提起來沉聲道,“準備好沒有?開拍!”
然後又小聲道,“這些年輕人,什麼都不知道,卻說自己知道了,知道了什麼,能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