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跳落峽穀一塊凸出的石塊, 看到鑲嵌在山脈中間的巨大墳包,茂密的灌木叢自墳包頂一路延伸到萊茵河河岸。
最奇特的是正對萊茵河的山巒側麵像被刀劈過一般,形成平原少有的峭壁地勢。
視線沿著刀劈斧鑿的山巒側麵向下, 蜿蜒至萊茵河,發現灌木叢下方一道約莫兩米來深的天塹幾乎將峽穀地表和萊茵河分成兩半。
天塹形成的角度十分巧妙,就視覺效果而言,仿佛真有神明行至此地,忽然心血來潮劈下一刀, 連山帶河斬成兩半, 堪稱鬼斧神工。
墳包表麵沒怎麼受損, 天塹距離墳包三四米,要是精準點落在墳包上, 估計能將墳包下麵埋葬的列車和魂體劈成兩半, 看著就覺得驚險。
他跳下石塊,灌木叢如摩西分海般分彆向兩邊傾倒,泥土和澆灌的水泥紛紛滾落高處,表層下方的列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連帶整座山體都似乎在顫動。
舉目眺望,龐然巨物一般的列車車體像條盤踞山巒間的大蛇,當它被驚動便會發出若有似無的轟鳴聲。
岑今在廢鐵般的車體上行走, 突然哢擦一下一腳踩空, 低頭看去赫然一驚,卻見皴裂的水泥塊下麵是黑紅色的車體,而他腳踩的位置應該是窗戶。
玻璃在事故發生時就碎成渣,但是幾根突出來的白骨頂替玻璃的作用,像肆意瘋長的樹枝。
白骨表麵覆蓋一層微粉的薄膜,用銳器輕輕劃開薄膜, 肉眼可見細如絲線的青紅血管遍布白骨,將其劃開,黑紅色的血流出來。
岑今眨了下眼睛,順著白骨末梢看去,發現它們是從倒塌的座位長出來,將那座位扶正可以看到一具焦黑的乾屍與車體部件牢不可分。
橫亙著窗戶的白骨應該是這具乾屍的肋骨,車體遭受重擊,乘客和乘客的血肉爛在一起,黏在車廂的座位、窗戶和地麵,與之密不可分,連帶骨頭也撞了出來。
因救援不及時,再加上屍體和列車爛在一起無法分離,所以從峽穀上麵倒下水泥將其澆灌成一個密閉巨大的墳包,以至於經年之後,死者的骸骨和列車融合在一起,莫名其妙擁有生命力,變成類似於樹杈的物體生長。
不止白骨,還有原本獨屬於人類的神經係統、血管和皮膚、肌肉組織都在緩慢地生長,逐漸覆蓋列車車體,使這輛發生過重大事故的列車車體變成一隻半機械半人類的怪物。
岑今踹斷幾根白骨鑽進幾乎密閉的車廂裡,腳底踩到濕漉漉的粘液有點惡心,便用重力薄膜裹住跑鞋踩在粘液上行走。
列車內部構造和峽穀上方飛奔的列車構造一致,隻是內部損壞嚴重,一片狼藉不說,還有乾屍、肉泥、白骨和透明皮膚組織遍布,粗略一眼還以為是某些大型動物被肢解後的內部。
他率先前往最後一節車廂,裡麵都是雜物,角落裡堆滿無數焦黑的箱子,和萊妮交給他的那隻黑箱款式一樣。
將其打開,裡麵飄出一堆嗆人的灰塵和黑色灰燼,掃乾淨後露出底部焦黑的十字架和一本完好無損的聖經,岑今將十字架和聖經拿出來重新安置,然後將其他黑箱全部打開,裡麵裝滿瓶瓶罐罐。
瓶罐裡都是焦黑色黏膩物體,根本看不清原樣是什麼。
岑今試著打開一罐,惡臭頓時彌漫車廂,惡心得乾嘔,趕緊將蓋子擰回去才止住惡臭。
查詢一遍沒發現特殊物品,岑今轉身離開,當他走到門口時忽覺不對,雖然不能確定萊妮這四口之家是否脫離循環,但他們的行動軌跡未曾脫離這節車廂,說明至少九成九的可能性,這裡就是他們的葬身之所。
既然如此,萊妮四口之家的屍體在哪?
岑今操控雜物全部漂浮於半空,仔細搜尋半天,沒能找到四口之家的殘骸,骨頭、肖似肉泥或衣服等物體全部沒有。
至少三百年後的白骨才會易乾易碎,這才三十年,總不可能風化了吧。
這時丁燳青悄無聲息地出現,低頭跨入車廂內,圍觀漂浮在空氣中的瓶罐說道:“比想象中還狂熱的宗教分子。”
哪裡看出狂熱?岑今腦中白光一閃,猛然將目光定在大小不一的瓶罐,繞了一圈仔細查看,終於從一個半米來高的瓶罐裡看出點端倪。
原來這半米高的瓶罐裡竟然裝著人類的軀體和頭顱,被某種液體腐蝕得不成型,還是顱骨特殊才辨認出來,最可怕的是半截軀體內部顯然空的,內臟被挖出來另外存放。
車廂內幾十個瓶罐全都裝著人類肢體和內臟,合算下來估計能湊出一個四口之家。
岑今頭皮發麻:“難道萊妮一家不是被混進列車的屠宰之家所害,而是自殺,還互相分屍,將屍塊藏在箱子裡?”
丁燳青:“最古老的燔祭就是將沒有殘缺的祭品洗乾淨,放血殺死,剝皮、切成屍塊,將肉、內臟和頭放在一起烹煮,後來才衍變成全獸火燒。”
岑今:“萊妮他們把自己當成燔祭?”
丁燳青:“耶和華考驗亞伯拉罕的誠心,叫他獻祭親生兒子,對狂熱宗教分子而言,沒什麼比獻祭親人和自己更加能夠彰顯他們的忠誠。”
岑今:“必定有人充當屠夫,屠夫最後怎麼死的?”他想象不到人怎麼分屍自己。
“不難做到,就看當事人夠不夠狠。”丁燳青揮手,手掌上揚下擺,盤旋半空的物體整齊歸類放置,清出一片空地,空氣中的灰塵逐漸凝聚出人形。
隻見這人形的左手高高揚起,猛地插進腹部的位置然後劃開十字,右手將裡麵的臟器全部掏出,一一放進麵前的玻璃瓶罐,接著手起刀落,砍下肢體,最後斬下頭顱。
剩下光禿禿的軀乾和頭顱擺放在乾淨的車廂正中間,麵前則是一組鮮血寫出來的單詞,突然車廂門由外打開,外麵有個裙裝蘿莉蹦跳進來,乍見車廂內血腥的一幕愣住,隨即尖叫、癱倒在地。
很快就有一個女人衝進來,良久緩過神,將女孩抱出去,在車廂裡安靜徘徊一陣,盯著鮮血拚寫出來的句子放聲大笑,竟然按照請求將頭顱和軀乾收攏進玻璃瓶罐,再將所有瓶罐藏在黑箱裡,牢牢鎖住最後一節車廂。
岑今緊皺眉頭:“這是時間回溯?”
“不算時間回溯,用比較貼切的形容應該是場景還原,時空中的任一物質都具有記憶,類似攝像機,找到開關然後播放就能看到它們記錄下來的記憶。”
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困難。
無所謂、不糾結,知道曾經發生在這節車廂裡的真相就行。
話說回來,萊妮這四口之家爆料的全過程都沒說他們怎麼死的,不是被屠宰之家殺害,也不是死於列車墜毀焚燒,而且他們身上刀痕斑駁。
如此一來,丁燳青還原的場景可以確定就是真相。
“最後的自殺者身材中等,及肩長發,符合外形條件的人隻有萊妮一個。”
那個外表清純靚麗的女孩生前殺害並分屍家人,最後一刻冷酷地割開身體、掏出內臟還將自己分屍,即使是魔鬼估計也對自己下不了手。
“自殺和殘殺親人在聖經裡都是重罪,極端信仰的四口之家怎麼會明知故犯?”岑今喃喃自語。
丁燳青:“耶和華是唯一的神,崇祂、敬祂是信徒第一誡,當他們將自己視為羔羊獻給神明,就已經獲得諒解,不算原罪。”
“神明這麼想的嗎?”
丁燳青笑了笑,沒有就此做明確的答複,隻說:“重要的是四口之家這麼認為就行。”
岑今額頭和背部已經滲出密密的冷汗,心臟慌亂的感覺像叢生的雜草,無可抑製、無處發泄,他明白是車廂裡尖銳的極端情緒不知不覺侵入大腦和心臟,極短的時間內已經影響到他。
他快步走出車廂,重重關上門,嘈雜如海嘯般的負麵情緒便隨鐵門一同關在車廂裡,回頭看去,卻見黑紅色的鐵鏽迅速爬滿車廂,快速長出皮肉血管神經等係統,恍惚間似乎還聽到車廂發出有節奏的心跳聲。
岑今麵色凝重地看著這節車廂,感覺它和四口之家融合在一塊兒,已經和整段列車分離開,成為一個全新的、充滿極端負麵情緒的怪物。
身前身後各有一隻全新生物體,機械和生物融合,怪誕、畸異和金屬機械等元素相互交融產生觸目驚心的視覺衝擊效果。
“生命真是奇妙。”
岑今緩步行走在車廂內,漸漸聽到一陣緩慢的心跳聲,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飛馳於月夜之下的列車,當他打開列車操控室赫然見到裡麵如蛛網般的神經血管,車頭和操控台的位置被層層紅肉包裹,像心臟一樣充滿節奏地搏動。
更奇妙的是這顆心臟內部是機械金屬,營造出心房心室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