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注意到伊萬的抱怨, 仿佛有一層薄膜包裹住他和魔畫,旁人隻看到他靠著牆麵,低垂頭顱, 一語不發。
諾倫的人在門口安靜等待, 目光奇怪地注視丁燳青一行六人從一狹小的客房裡走出來, 也不知剛才聚在裡麵乾些什麼。
“請吧。”
第三個黑衣人關門, 瞧見裡麵還有一個人, 隱藏在黑暗裡,頭部位置卻是巨大的方正格子, 乍看猛嚇一跳。
還有人?他問:“你是誰?”
裡麵的人沒回應,黑衣人扭頭想問那幾個華夏人, 結果發現他們跟同伴早已走出十幾米遠,沒發現客房裡還有一人, 也沒發現他落下了。
黑衣人心中湧起不安,又莫名被催生出好奇心,跨進客房,小心詢問:“你是誰?你的同伴都走了, 你怎麼還不走?”
“好重……”
“什麼?”
“有一幅畫壓在我後背上, 好重, 能不能幫我拿下來?”
“你自己不能放下來?”
“不可以, 畫很貴重,我怕摔壞他賠不起,你快幫幫我、快過來。”
黑衣人感到不舒服,這人的聲音和語氣令人不適,用詞也很詭異, 為什麼是‘他’而不是‘它’?
如此想著,黑衣人就後悔進來, 準備轉身離開之際被角落陰影裡的人猛然拽住手腕,嚇得他用力掙紮,卻發現這人力大無窮,輕輕一扭便將他手腕擰斷。
黑衣人發出慘叫,麵孔扭曲驚恐地瞪視黑暗中走出來的怪物,那像是一幅巨大的油畫紮根在一個人類的上半身,油畫被遮光布覆蓋,正緩緩滑落。
他有預感,一旦遮光布落地就有相當恐怖的東西衝出來。
瞳孔渙散,倒映著紅色的月光和紅色的畫,不知道究竟吸了多少血才有這黑紅鮮亮的顏色,栩栩如生的阿喀琉斯似乎轉過正臉,麵對黑衣人露出詭譎的笑容。
一縷絲線般的銀輝於半空中閃現,黑衣人脖頸先是一疼,接著被一股巨力拽住摔向地麵,被蠱惑的神智回歸,眼睜睜看著身後的櫃子被斬成兩半。
“啊啊啊!!”
黑衣人尖叫,連滾帶爬離開客房。
救他一命的岑今扣住伊萬的肩膀,鉗製伊萬的行動,去而複返的丁燳青舉起唐刀朝魔畫和伊萬相互接連的地方劈下去。
鋒利的刀芒剛劈到畫框便有淒厲的嚎叫聲發出,‘哐當’重響,魔畫自動脫離,伊萬軟倒在地,丁燳青眼疾手快地甩出唐刀,將試圖逃跑的魔畫牢牢釘在地麵。
岑今提起伊萬將他放在床邊,踢了踢魔畫說:“我沒看錯吧,它剛才想跑?它能跑?”
丁燳青:“它本身是死物,行動不便,應該是轉換空間的能力。”
岑今:“先彆動它,這畫來自死人國,研究價值不菲。”
丁燳青:“隨身攜帶?”
岑今:“我在你的唐刀上施加十萬重壓,將魔畫困在這裡,等事情解決完畢在回來帶走它。”
丁燳青:“行。”
一番商討完畢,他們回頭看向伊萬,岑今問:“你有什麼打算?”
伊萬目光渙散:“我想回家……”
岑今:“要不你就在客房裡住下來,大概三小時後會有第五次時空穿越,回到二十年後的第一件事是立刻前往演藝廳,我們會在那裡送你們安全離開。”
伊萬忙不迭點頭,可憐兮兮地問:“可不可以換個房間?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魔畫在我耳邊哀嚎吹氣的畫麵。”
岑今聳肩:“隨你。”
話音一落,伊萬奪門而出,門口幸存的黑衣人則驚悚地看著黃毛和丁燳青,想問魔畫是什麼、你們是誰,但是話到嘴邊就往回咽。
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該問,他行船多年,大海上什麼詭異事情沒見過?
遇到怪異事件就該裝聾辦啞才活得久。
黑衣人爬起身,顫抖著手指引他們:“請往前走。”
岑今關門、鎖門,“職業素養優秀啊,兄弟。”
黑衣人勉強一笑。
一行人很快來到船尾環境靜謐的西餐廳,店內客人寥寥無幾,麵孔熟悉,非富即貴,全是歐美知名的名流政要,而每個進入西餐廳的人都得出示身份銘牌。
不是身份證,而是船隻特彆製作、每人一份的身份銘牌,純金打造,上麵還鑲嵌幾十顆碎鑽。
岑今他們沒有身份銘牌,受諾倫四人邀請才能進來。
四人坐在二樓一個半開放的包間內,看下方正在表演的小型歌劇,岑今六人剛進來,利德曼夫人當即起身,張開雙手歡迎。
“親愛的wu,很高興又和你見麵了。你的表演很棒。”
巫雨潔退後一步躲開利德曼夫人的擁抱,屈膝禮+微笑感謝,江白平措和龍老板不約而同向前一步,擋在利德曼夫人前麵,一邊說著很高興見到利德曼夫人,一邊伸出雙手回以親密的擁抱禮儀。
利德曼夫人的笑臉很快收起,變得客套散漫:“坐下吧,諸位。”
六人便都不客氣地坐下來,岑今看著餐廳入口出示身份銘牌的一男兩女說:“既然邀請我們參加奇幻夜,那麼相對應的身份銘牌也應該給一份吧。”
過分囂張。利德曼夫人等幾人迅速收起友好的麵孔,冷冷地注視岑今。
岑今視若無睹,接過兔女郎送來的冰淇淋一勺一勺地挖著吃,其他人該沉默沉默、該吃吃,顯然默認岑今作為團體發言人。
諾倫笑了笑:“你們是我們親自邀請,不需要身份銘牌。”
岑今搖頭:“還是證明身份的銘牌讓人安心,畢竟誰知道我們最終以什麼身份被邀請,要是被作為舞台表演者受邀那就沒意思了,是不是?”
諾倫:“也是。”他拍拍手,手下拿著一個盒子進來,裡麵裝著四塊身份銘牌:“這是僅剩的身份銘牌,很可惜你們當中有兩個人必須被舍棄。”
岑今:“您這話說得好像銘牌是救命稻草。”
諾倫:“銘牌能帶你們看見不一樣的世界,代表著遠超普通船票的價值。”
岑今:“碎鑽、黃金……的確值錢。”
諾倫:“遠不止。”他伸出手,壓著裝銘牌的盒子,俯身向前,直勾勾盯著岑今:“銘牌還能讓你得到一樣價值連城的寶物。”
他偏頭,一一掃過巫雨潔等人的臉,目光最後落在丁燳青身上:“得到銘牌的四個人從此以後走上人生坦途,丟失機會的兩個人一生窮困……那麼現在告訴我,有誰願意當著兩個人?”
巫雨潔聳肩,不置可否,堂堂鬼蠱族族長的女人會窮困潦倒?笑話。
江白平措搖頭,錢財是身外之物,還不如一卷佛經有意思。
龍老板和李道一對視,麵無表情,沒甚興趣,家世讓他們就算當三輩子紈絝子弟都足夠揮霍。
丁燳青手裡不知哪掏來一個精致的懷表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接受到諾倫的視線,沉默片刻才說不需要,人數彆算他。
“你把我看小了。”岑今試圖拽過盒子:“我一個人就能獨吞。”
六個人裡,就他最窮。
諾倫手一鬆,盒子就到岑今手裡。
他臉頰微不可察地抽搐,掃了眼幾人,發現他們對這份財寶確實無動於衷。
分裂失敗。利德曼夫人打著折扇,遮住半邊臉笑,望著巫雨潔半開玩笑地說:“我把我的銘牌送給你好不好?”
巫雨潔:“好啊。”
眼見巫雨潔伸手要銘牌的架勢蠢蠢欲動,利德曼夫人趕緊轉移話題:“遊輪上發生點事兒,酒吧、藝術長廊和畫廊區都封鎖。在這期間,有人看見你們出沒禁區。”
岑今:“誰看見了?看見什麼?肯定是看錯了。”
“為了遊客安全,遊輪幾個重要地方都裝有監控。”羅賓是個英俊但氣質陰鷙的青年,摘下皮套,摸著鋼鐵左手,陰森森地說:“後台監控沒有你們的蹤影,畫廊區和客房區分彆出現你們鬼鬼祟祟的身影,恰好我們中間有人遺失貴重物品……也許當中有誤會、也許是個巧合,但是以防萬一,還請你們配合調查。”
說話的同時,羅賓盯著潛入他房間的龍老板,利德曼夫人看著巫雨潔,諾倫則看向盜走他保險箱的丁燳青,那三人在銳利的目光逼問下,俱都麵不改色地喝茶。
岑今察覺對麵有一股視線從若有似無轉變成無法忽視的灼熱,抬眼看去,是老人形態的洛基,一身綠色西裝,銀白發絲,是個頗為精致的老紳士。
“要想我們配合調查可以,先解決我們在遊輪上遇見的問題。”丁燳青放下喝不慣的甜紅茶,麵對麵談判:“從我們踏上遊輪的那一刻,屢次遭到惡意攻擊,差點沒命,總該給我們解釋清楚。”
“惡意攻擊……?”諾倫不解。
“客房區的廊道,箱房裡的怪物吼聲。”
諾倫嘴角下垂,羅賓神色更陰沉,利德曼夫人停止搖扇子的動作。
丁燳青一說完,岑今就補充:“蒸汽鍋爐房的異狀。”
利德曼夫人抓起桌上的茶杯朝樓下扔去:“安靜!”
排演到高潮的歌劇立刻停下來,利德曼夫人看向岑今:“你去過鍋爐房?”
岑今:“在門口徘徊過,裡麵有一股很香的味道,要不是船員製止我,我還以為裡麵是廚房,差點進去討點吃的。”
利德曼夫人稍稍放鬆:“那兒的確是改造過的廚房,你想吃的話,我現在就讓人送過來。”
岑今:“這船隻結構挺有意思,鍋爐房居然是廚房?”